第二十一回 盜俠難辨(1 / 3)

隻聽窗外傳來一雌朗朗的笑聲,道:“姑娘果是不凡,料事如神。”一陣微風過處,大廳上多一個身穿長衫,頭戴儒巾,胸垂黑色長須的中年文主。

錦衣大漢冷笑一聲,道:“易兄果有神鬼莫測之能……”

易天行抱拳笑道:“王兄請恕兄弟擅間貴莊之罪,兄弟要非如此,如何能見得這位姑娘之麵。”

王冠中冷笑一聲,正要發作,那紫衣少女搶先笑道:“大師兄暫請息怒,是我約他來的。”

易天行滿臉和藹的笑容,拱手說道:“令師妹飛函相召,要兄弟把生擒之人送上貴莊,聽候發落,兄弟已遵命照辦……”

王冠中道:“要你送人不錯,難道還約作晤談不成。”

易天行道:那是令師妹沒有相約在下,兄弟怎敢在夜中闖入貴莊……”

王冠中道:“依武林規矩而論,易兄擅間我們碧蘿山莊,分明是不把兄弟放在眼中。”

易天行轉臉望了那紫衣少女一眼,微笑不答。

紫衣少女接口說道:“師兄如要問罪,但清責怪小妹。我確是飛函相請,他也不致違背江湖規矩,夜闖咱們碧蘿山莊中了。

王冠中雙眉一皺,道:“師妹身懷白風令旗,有如恩師大駕臨,小兄怎敢出言責怪。”

紫衣少女笑道:“既是如此,師兄暫請回避片刻,小妹有重要話要和這位易先生說。”

王冠中征了一怔,道:“小兄告退。”轉身下樓而去。

梅浪搖搖頭,暗自歎息一聲,付道:“這孩子,不知道在要的什麼花樣。”

紫衣少女目睹王冠中背影消失不見,才轉臉對那紅衣小婢道:“你也去吧!”

紅衣小婢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紫衣少女又回頭望了望梅娘,正待開口,梅娘已搶先說道:“什麼話連我也不能聽了?”

易天行接口說道:“這位老前輩不用避了吧!”

紫衣少女走到梅娘身旁,抹在她肩上笑道:“你在這隻聽我談話可以,但是要答應我,別告訴大師兄,好嗎?”

梅娘皺皺眉頭,道:“什麼話不能告訴你大師兄?”

紫衣少女道:“不是不告訴他而是晚幾天再告訴他。”

梅娘歎口氣,道:“好吧!”

紫衣少女微微一笑,才回頭望著易無行道:“你說那孤獨之墓中藏有珠寶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易天行道:“此事乃中原武林中一大秘聞,知道此事之人,雖然不多,但卻千真萬確,一點不假。”

紫衣少女道:“既是中原一大秘聞,不知你如何知道?”

易大行道:“此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但在下可擔保此事不是誤傳。”

紫衣少女道:那墓中藏寶富可敵國,又有金蝶、玉蟬二件武林奇寶,你怎麼不單獨去取,為什麼要找我?”

易無行道:“墓中機關重重,非姑娘這等絕世聰明之人,難以參解得透。”

紫衣少女瞧著易天行,微微笑道:“既是墓中機關重重,你又怎知道我能參角得透呢?”易天行正容說道:“易天行遊俠天下,雖不精鑒人之術,但還信得過這雙老眼,尚不致昏花。自見姑娘以後,就覺得姑娘蘭心惠質,才智超眾,聰穎絕倫,況且家學淵源,所以這墓中機關,放眼當今之世,除了姑娘之外,實在沒有他人能參解得透的了。”

紫衣少女默默聽他說了一陣,又沉思了片刻,道:“你來此既是誠心與我相商此事,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易天行笑道:“姑娘有話隻管相詢,隻要我知道無不以實相告。”紫衣少女點點頭,道:“你適才所說孤獨之墓中機關重重,你是聽人傳說呢?還是已經親自勘查過的。”

易天行似是沒有料到她會粹然問到這上麵,轉眼望著梅娘,幹咳了一聲。

紫衣少女道:“我是她從小帶大的,什麼事都不瞞她,你有什麼話,隻管請說就是。”

易天行幹笑一下,道:“我雖沒有親身勘查過,但是依我所知。跟親往勘查,相差並不太遠。”

說到此處,探手在懷中取出戮情劍匣,遞交給紫衣少女,道:“匣上的花紋,就是墓中圖案,姑娘不妨參樣一番,便知我所說不虛……”

紫衣少女接過戮情劍匣,就著台上的紗燈,仔細察看,室內是一片沉寂。她看了約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點頭歎道:“墓中布設,安置之巨,設計之精,真是獨具匠心,鬼斧神工,令人歎服……”

她說話之時依然目注劍匣,看了一陣,又道:“傳說金陵楊家堡的布設已是巧奪天工了,但是依我想,要是比起我們南海的布設,那就怕是差很遠了。不過,今日一看這墓中的布設,比起我們南海來,毫不遜色,有些地方更是叫人自歎弗如哩。”

易天行見她看得高興,接口道:“南海神奧學究天人,胸羅萬有,姑娘聰明蓋世又是家學淵源,自是一目了然……”

紫衣少女全神貫注的在審視劍匣上的花紋,並沒有答易天行的話。忽然她秀眉輕鎖,又輕輕的“噢”了一聲,捧著劍匣向燈光移近了一點,屏息凝神的看了看,又用纖手輕輕的摸摸按按,然後似自言自語地說道:“奇怪,這匣上圖案,雖然細如毫發,但是紋路分明,分毫不亂,怎麼這個地方竟是一片混亂呢?”

易天行聽得心中微微一震,不由張大眼睛瞧著劍匣。

紫衣少女做閉星目,默思了一陣,把劍匣放在桌上,向易天行道:“我看過了,不過上麵的紋路卻有一二處模糊不清,一時之間,我也無法理出頭緒,如果你放心,就將這劍匣暫存我這裏三天,讓我仔細的看看,如若是不放心,就請你帶去……”

說著,向易天行莞爾淺笑。易天行忙道:“姑娘怎的說出此話,不用說姑娘隻留用三天,就是十天半月又何妨?姑娘請留下就是了。”紫衣少女笑道:“你不怕我吞沒了你的戮情劍匣嗎?”

易天行道:“我如怕姑娘吞沒,也不會拿出來了。”

紫衣少女道一就這劍匣上圖紋查看,墓中布設不僅巧奪天工,而且還似有著甚多的凶險埋伏,不知基中機關,生機十分渺茫,眼下我能否由這劍匣圖紋之上,參解透那墓中機關,還雖難料;但咱們最好先把平分那墓中存物之事談妥,免得屆時爭執不下。”

易天行道:“墓中存寶,難以數計,在下之意均作兩份,各取一半……”

梅娘突然括嘴對那紫衣少女說道:“孩子,咱們南海故居,珍藏名書古玩,不下千件,明珠寶玉,鬥量車載,你何必為了珠寶,去那古墓涉險?”紫衣少女笑道:“可是金蝶、玉蟬、舉世間隻有兩件。單是那金蝶、玉蟬兩件奇寶已值得到那古墓中一行了。”

易無行道:“金蝶、玉蟬,咱們各得其一,而且由姑娘先行選擇。”紫衣少女道:“可是兩件我都想要啊!”

易無行微微一笑道:“魚與熊掌兼得,姑娘不覺著太貪心嗎?”紫衣少女笑道:“我要是不貪心,也不願到那古墓中未涉險了,這麼吧,金蝶、玉蟬歸我,金銀珠寶歸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易無行道:“那金蝶、玉蟬,一個劇毒無比,一個專解奇毒,分由兩人各執其一,運用上亦感不要,姑娘既是喜愛,那就一並歸!”娘所有吧。”

他微微頓了一頓,又道:“金蝶、玉蟬在下奉讓姑娘,但除金蝶、玉蟬之外,所有之物,都該盡為在下所有了。”

紫衣少女略一沉思,笑道:“你說的可是指古玩玉器、金銀明珠……”易無行拂須一笑,接道:“那古墓中藏物甚多,但以金蝶、玉蟬,最為有名,姑娘已兩者並攏,難道還不甘心麼?”

紫在少女嬌笑一聲,道:“以我推想,那古墓之中必有較金蝶、玉蟬更為珍貴之物。”

易天行笑道:“這個在下還未聽人說過,姑娘既出此言,想必已知何物了。”

紫衣少女道:“那座古墓,何以被稱作孤獨之墓?”

易天行道:“因那墓中所葬之人,自號孤獨老人,是以被稱孤獨之墓。”紫衣少女道:

“這就是了,如那孤獨老人把他一生之能,留在那古墓之中,是否比金蝶、玉蟬更為珍貴呢?”

易天行吃了一驚,但他表麵之上,仍然保持著鎮靜,臉上微笑依然,輕輕一持長須,道:“姑娘才智確有過人之處,在下難及萬一!”紫衣少女道:“我不過舉此一端,此外尚有甚多。”

易無行道:“願聞高論。”

紫衣少女笑道:“以孤獨二字為名,想來他生平之中,定然寡歡,茫茫世間,沒有他一個可親可近之人……”

易天行接道:“孤獨命名,雖然暗示了他一生的寂寞,但一人生性冷僻,行徑怪異,似和他遺留在墓中藏寶無關。”

紫衣少女道:“那孤獨老人,既能造成這等精巧之墓,必是一位才智卓絕,胸博玄機的專人,以他的才智,如想把自己遺體毀去,百世不為人知,自非困難之事;但他卻化費了極大的精力,建築了這樣一座孤獨之墓。

那墓中機關布設的精巧,不去說它,單是這浩大工程,也非三五年可以完成,一個人能在十年之前,預布他死後的葬身之地,其人心機之深,當非常人能及萬一。

此人孤獨了一生,但死後卻是不甘寂寞,建造了一座機關重重的古墓,要和後輩人物一較才智,他一生之中未逢敵手,引為畢生大憾,命名孤獨,除了暗示他寂寞之外,還隱含譏笑世人之意,放眼世間,無一人配和他相提並論;結交為友。

唉!你們中原武林中,正該以此為恥才對,卻還沾沾自喜,以求得墓中遺寶為榮……”

易天行證了一怔,歎道:“宏論高見,使在下茅塞頓開,果是逾越世人之論,聞所未聞。”

紫衣少女淡淡一笑,道:“建了這座孤獨之墓,賣弄他卓絕才智,聊慰人生苦短之歎,也還罷了,卻又故意把墓中機關布設雕刻在戮情劍匣之上。

戮情劍削鐵如泥,斷玉切金,武林中人,個個見愛,借寶劍之名,暗示和後人一較才智的心意,可惜碌碌世人,有幾個能瑞透他的一番心意……”易天行拂須讚道:“姑娘之言,字字金玉,句句珠璣,實叫在下佩服。”

紫衣少女不理易天行頌讚之言,繼續說道:“金蝶、玉蟬理存古墓一事,我雖不知如何傳誦在彙湖之上,但想來亦不是那孤獨老人有意的安排,而且傳播深而不廣,更增加了古墓的神秘和尊崇,其實這些安排,都是誘人之餌,旨在完成和後輩中人一較才智的心願。”易天行道:“與姑娘一席清談,勝讀十年書,古人誠不我數。”紫衣少女道:“其人死後,仍存有利後人一爭雄長之心,決不甘心自己的才智永遠埋沒於古墓中,以此推想,那古墓中定然留有他一身本領……”

易天行點頭說道:“姑娘之意,可是說他把一身本領著作書冊,留存在那古墓中嗎?”

紫衣少女微笑道:“我沒有說呀!他留下手著書冊也好,或是……”

話至此處,突然停口不語,過了一陣,才緩緩接道:“或是運用其他辦法也好,反正那古墓中除了珠寶和金蝶、玉蟬之外,定然還有越逾金蝶、玉蟬的珍貴之物,我如單單取得金蝶、五蟬,豈不太吃虧了?”易無行道:“那以姑娘之意,該當如何呢?”

紫衣少女道:“依我之意,隻怕你不肯答允。”

易天行笑道:“財寶身外物,生難帶來,死不帶去,姑娘不妨先說出來,隻要能夠稍稍顧全到我,在下即可答允。”

紫衣少女笑道:“也許我的主張,不太公平,不過,世間很少絕對公平的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以彼補此;或可扯成公平之局。”易無行笑道:“姑娘先請說出分取基中存寶的辦法,咱們再談其他之事,至於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因果之論,對在下雖有適用之感,對姑娘也不盡然無用。”

紫衣少女笑道:“這句話對我就不通了。”

易無行道:“姑娘每一高論,都有超越世俗的見地,在下洗耳恭聽。”紫衣少女道:

“我們南海門和中原武林道中人物,無怨無仇,縱然有不少人,偷覷我們南海門下奇書,到處存著窺盜之心,但也不致給群成隊,聯手對付我們,何況利害衝突,根本就天聯手相結之可能……”

易無行心頭一震,但表麵之上,仍然維持著鎮靜的笑容,說道:“姑娘言中之意,可是說在下即將遭受中原武林道上各大門派中人的聯手圍攻,是嗎?”

紫衣少女冷冷接道:“除了我南海門可能助作抗拒中原各大門派聯手之勢以外,天下再也沒有助你之人……”

她微微一頓之後,接道:“其他之人縱有心助你,但也無力。”易無行拂須大笑,道:

“別說此事可能性甚小,縱然確有其事,也難使我易無行低頭服輸。”

紫衣少女道:“孤掌難鳴,你雖有出神入化的本領。也難擔擋天下武林聯手之力。”

易天行道:“中原武林道上,彼此嫌怨複雜,少林、武當等自詡正大門戶中人,極不願意和一宮、二穀、三大堡中人物往來,要他們聯手對付我,隻怕很難調和的起來。隻要在下略施手段,立將先引起他們自相殘殺一場。”

紫衣少女笑道:“如若我也和你為敵,你自信能夠勝得了嗎?”易天行道:“姑娘確是在下心目中唯一擔憂的強勁之敵,故而在下接到相召之函,趕來碧蘿山莊並以同分墓中存寶之議,想和貴派結成聯手之盟。”

紫衣少女道:“你如誠心而來,此事並非不能,難在雙雄並立,以誰為首。”

易天行道:“這個,不妨秋色平分,大事未成之前,不妨各盡其能?”紫衣少女道:

“各盡其能?”

易天行道:“不錯,運籌帷幄,在下聽命姑娘,決勝戰陣,調度人手,姑娘請聽在下之命,武林大勢一定,彼此立時劃分地域,各據一方,互不相犯,各為尊首。”

紫衣少女笑道:“咱們兩人,誰也不願屈居人下,並立江湖,也決難相安無事,不是你兼並我,就是我並吞作。”

易無行道:“如若姑娘能遵守平分地域之約,在下決不會無故相犯。”紫衣少女道:

“此乃畫餅充饑之言,說也無用。咱們還是先談妥墓中存寶的分取之法,再說以後的事吧。”

易天行道:“姑娘盡管提出高見,如若在下難以同意,咱們再作論爭。”

紫衣少女道:“金蝶、玉蟬歸我。金銀珠寶歸你,其他之物,咱們再各職一半。”

易無行道:“如是其物價值不同,雙方都予求取,豈不又生爭執?”紫衣少女道:“那就各憑才智,打賭決定,勝者先取。”

易天行笑道:“賭有千法,咱們各有增長,姑娘雖有絕人才慧,也難樣樣都比在下精通,最好能先把題目講好,免得臨時爭執不下。”紫衣少女笑道:“你想的倒是滿周到呷我有兩個法子,任你選擇其一。”暴天行道:“願聞其詳。”

紫衣少女道:“第一個辦法,是咱們進了古墓之後,各依手段去搶,誰搶到就歸誰所有,另外之人,不得再爭。”

暴天行道:“辦法雖是不錯,但恐難免引起爭執。不知那第二個辦法為何?”

紫衣少女道:“第二個辦法,除了金蝶、玉蟬,金銀珠寶之外,咱們文比詞賦一句,武比手法一招,如若仍難分出勝敗,那就以猜拳決定勝負。”

易天行笑道:“這辦法倒是可行,就此一言為定。三日後,在下再來相訪姑娘。”

紫衣少女笑道:“咱們眼下是故是友,很難分得清楚,恕我不送了。”易天行笑道:

“亦敵亦友,非敵非友,敵友之分,全在姑娘一念之間。”

抱拳一禮,轉身行到窗口之前,忽然又回過頭來,接道:“友則天下無敵,敵則兩敗俱傷。敵友一事,還請姑娘三思,三日後,在下當脆門敬候佳音。”忽的縱身一躍,穿窗而去。

紫衣少女拿起戮情劍匣,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劍匣上的圖紋,又可消磨我兩日光陰了。”緩步登上三樓。

梅娘追了上去,說道:“孩子,你當真要插手中原武林是非之爭嗎?”紫衣少女一麵緩步登樓,一麵答道:“咱們已被卷入漩渦中了,再想抽身而退,為時已晚。”

梅娘道:“眼下雖然小有糾纏,咱們可以早回南海,一走了之。”紫衣少女笑道:“我心中煩惱得很,如不找些麻煩,排遣時光隻怕難再活得下去。”

梅娘怔了一怔,不敢再追問下去,心中暗暗忖道:“這孩子一向任性,她既然決心置身是非之中,看來勸她也是無用,倒不如由她去吧!”且說徐元平背著金老二連翻越過兩座山嶺,在一處避風的山穀,停下身來,問道:“叔父可覺著身體不適嗎?”

老二力忍著痛苦,微微一笑道:“平兒,我隻怕難以活過明日午時了……”徐元平吃了一驚,道:“什麼……”

金老二盡力使激動的心情保持鎮靜,笑道:“孩子,你必須鎮靜,聽我把話說完,隻要易天行存心要一個人死,沒有人能逃過他的毒手,你驚疼悲苦,於事無補。易天行把我解進碧蘿山莊之前,已經強迫我眼下藥性緩慢,但卻絕毒無救的藥物,他仍不放心,又下手點了我三處要穴,縱然能解得藥物之毒,也無法使我全身行血暢通,三處要穴湧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