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小婢沉吟了一陣,無可奈何的說道:“好吧!但她如果不要見你,我就沒有辦法了。”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姑娘隻要把口信傳到,見與不見,自是不幹姑娘的事。”紅衣小婢眨了眨眼睛,緩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如果姑娘不肯見你,我就偷偷跑來告訴你,要不然你等她不著,心中定然十分著急。”
徐元平微微一怔,道:“怎敢這般相煩姑娘?”
紅衣小婢笑道:“你瞧我主人心地滿好,唉,不知姑娘為什麼那麼恨你?”
徐元平奇道:“她為什麼要恨我呢?”
紅衣小婢偏頭想了陣,道:“唉!這我就想不通啦!”。滿臉困惑之情的轉過身子,步入緊幔之小。廣闊的大廳上,隻餘下徐元平一人,四周紫幔低垂,難見窗外天色,但見室中逐漸的黑了下來,想來外麵天色已然不早。他緩緩走到廳門之處,伸手一摸,隻覺一片冰冷.放情這兩扇鐵門,竟是生鐵鑄成,不禁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這廳門既是鐵鑄,隻怕四壁、窗榴,都是鋼鐵之物造成……
心念一轉,忽生出廳之想,又怕一時莽動害了金老二的性命,暗自歎息一聲,忖道:
唉!世上有很多事不但是武功難以解決,就是不惜個人的性命也無法辦通,如若不是為了金叔叔,這大廳外麵縱然是對山劍林、必死絕地,也絕難使我忍受屈臂,守在此廳。隻覺一股憤怒之氣衝了上來,滿胸熱血沸騰,不能自已,雙手抱頭,涔涔淚下,他幼年受盡了輕藐、屈辱,養成一種強烈的反抗意識和衝動性格,想到被人擺弄坐等大廳之辱,心中如受錘擊、劍創,恨不得破壁衝出……
忽覺眼前一亮,八仙桌邊多了一支熊熊高燒的火燭,白發蒼蒼的梅娘,手中持著竹杖,傍案而立。這位一向莊嚴的老嫗此刻卻滿臉和藹之容,輕輕一頓竹杖,柔聲說道:“孩子過來,我有話問作。”聲音之中,無限和藹,有如慈母呼喚他久別歸來的孩子一般。徐元平慢慢的姑起身子,茫茫然的走了過去,舉起譾袖,拂拭一卜臉上的淚痕,深深一揖,說道:
“老前輩告何教諭?”
他心中本有著無比的憤怒,但聽得梅娘那親切慈愛的呼聲之後,竟然發作不出。梅娘輕輕歎息一聲,道:“唉!孩子們,這是何苦呢?”徐元平呆了一呆,道:“老前輩說的什麼?”
梅娘似是自覺到言中之意,甚是費解,不知內情之人。自是聽不懂了,當下微微一笑,反問道:“孩子,你剛才抱頭而泣不知是為了什麼?”
徐元平道:“這個……這個……”,隻覺心中之意甚難用話說得清楚,“這個”了半天,仍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梅娘忍不住嗤的一笑,說道:“不用說啦,老身是何等人物,難適當真連你們一點心事,都猜不出來嗎?”
徐元平輕輕歎了一聲,道:“但望老前輩從中相助……”
梅娘截住了徐元平的話道:“我如沒有助作之意,也不會來這裏看你了。”
徐元平深深一揖,道:“晚輩感恩必報,日後老前輩如有需用晚輩之處,定當全力以赴。”
梅娘道:“不過此事,我也難作主張:孩子,你在這裏等一會吧,我去告訴她一聲,你再自己去對她說吧。”
說完,轉過身子,緩步走入紫幔之中。
徐元平望著梅娘的背影.久又出神,心中了四百轉,暗自忖思道:“那老娘所指之人,定然是那紫衣少女了,她心中個知何故,十分恨我,我如有求於她,不知她會不會答應,萬一不肯答應,怎生是好?等會兒見她之麵,該如何開口,才能討她歡心……”
心念輪轉,主意難拿,呆呆的想了半晌,仍然是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大約有頓飯工夫之久,梅娘帶著那紅衣小婢重又回到大廳左上,笑說道:“孩子,跟著這小丫頭去吧!”
徐元平茫然的啊了一聲,正待舉步而行,梅娘又接口說道:“慢著。”
徐元平回過身來說道:“老前輩還有什麼吩咐?”
梅娘輕輕搖動滿頭白發,笑道:“她從小在嬌生慣養之中長大,你見著她時,最好能讓她幾分。”
徐元平長長歎了口氣,道:“晚輩記下了。”
轉過身去,隨著那紅衣小婢,人紫幔之中。
紫但後石壁間,有一扇長形小門,紅衣小婢步入小門之後,突然回過身來,說道:“這一段甬道之中,十分黑暗,你緊靠我身後,別走錯了路。”
徐元平道:“姑娘隻管放心走吧,在下眼睛能夠黑夜見物。”
紅衣小好嫣然一笑,欲言又止,放腿向前走去。徐元平隨在那紅衣小婢身後,走約三四丈遠,轉了四五個彎,已到盡處。
跨出一座小門,已見天光,抬頭看星河耿耿,天色已到初更時分。紅衣小婢舉手遙指著花樹叢中一座高樓,說道:“那座高樓就是我們的住處了。”
徐元平心中一直在想見著那紫衣少女時,該如何開口說話,根本未聽清那紅衣小婢說些什麼,口中嗯啊兩聲,含含糊糊的應付過去。那紅衣小婢年紀幼小,一片嬌憨,也聽不出徐元乎是含含糊糊的在應付她,微微一笑,又說:“我們小姐房中,不用燈火……”
徐元平接道:“夜暗之中,不用燈光,難道要摸黑不成?”
紅衣小婢道:“你急什麼呢?人家話還沒有說完哩……”
徐元平道:“好好,姑娘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他一心想教金老二的性命,對任何能救金老二性命之人,都十分客氣小心。兩人默然走了兩三丈遠,那紅衣小婢似是忍不住腹中之言,低聲說道:“你知道我們小姐房中為什麼不點燈嗎?”
徐元平道:“不知道啊!”
紅衣小婢搖搖頭道:“還是不要告訴你吧!等一下你一看就知道了。”
徐元平道:“唉!你小小年紀,也會放刁。”
談話之間,已進入那花樹叢中,兩道強烈的孔明燈光,突然由花叢中照射出來,暗影中傳出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站住,把身上帶的兵刃、暗器放下再走。”
徐元平暗暗想道:我身上帶有戮情寶刃,如若取將出來,隻怕他們見寶起意不肯再還給我……
但他又不善謊言,一時之間,呆在當地,不知如何答話。那紅衣小婢回頭在徐元平臉上瞧了一陣,搖搖頭道:“他身上沒帶兵刃。”
暗影中又傳出冷冷的聲音道:“有暗器嗎?”
徐元平因身上未帶暗器,聽得那喝問之言,立時理直氣壯地答道:“在下從來不帶暗器。”
兩道強烈的孔明燈光,突然隱失不見,暗影又傳來冷冷的聲音,道:“兩人請過吧!”
紅衣小婢回頭望著徐元平微微一笑,低聲說道:“此處原是我們莊主的宿位之處,自從小姐到此,任主自行遷居,讓出此樓。”日中說話,人已放步而行。穿過了幾叢花樹,才到樓下,兩扇緊閉的木門,突然大開。室中火燭輝煌,門口並立著駝、矮二叟,兩人臉色一片冰冷,輕輕的掃掠了徐元平一眼,緩緩轉過身子,讓開去路。紅衣小婢柳腰輕扭,轉過嬌軀,直向靠左壁木梯上走去。徐元平回頭望了駝、矮二叟一眼,隨在那紅衣小婢身後,登上樓梯。
二樓上也是座闊做的大廳,四盞垂蘇宮燈,分吊四角,正中一張紅漆圓桌上,鋪著黃緞,桌子中間端放一座白玉鼎,也不知那鼎中放的什麼;但聞香氣撲鼻卻不見有煙開出。這座廣敞的大廳,雖然打掃的纖塵不染但卻寂無一人。紅衣小婢回過頭來,扮了一個鬼臉,低聲說道:“小姐就住在三摟上麵。”她也不待徐元平回答,直向廳壁一角走去。
徐元乎忽覺心中湧滿了甚多委屈,恨不得掉頭而去;但又想到金老二生死之事,隻好按擦下胸中的憤怒,暗暗歎息一聲,急步追了上去。但見那紅衣小婢伸手在壁角一幅山水圖下一拂,壁向忽然裂現一座暗門,便見樓梯藏在壁間。登上了十五層梯階,眼前景物忽然一變,但見四壁一色白綾垂幔,倚窗處端坐那紫衣少女;雖然她是背向梯門,看不清楚她的麵貌,但那熟悉的衣色,美麗的背影,徐光乎一眼之下,就看出了是誰。紅衣小婢突然伸手扯扯徐元平的衣角,舉手指指室中垂吊的一顆明彩。原來這房中未點燈光,室中垂吊著一顆胡桃大小的珠子,襯著四壁白綾,滿室盡都是耀目的寶光。徐元平望了那珠子一眼,暗暗忖道:這大概就是夜明珠了。
隻聽那紅衣小婢嬌脆聲音,傳入耳際道:“姑娘,姑娘……他來了……”她不知徐元平的姓名,姑娘了半天,仍然不知如何稱叫,隻好說他來了。
那紫衣少女頭也未轉一下,但卻似已知來人是誰,冷冷地答道:“知道啦,你下樓去吧!”
紅衣小婢年紀幼小,尚不知男女間情愛之事,猶豫了一下,道:“姑娘不要人侍候嗎?”
紫衣少女道:“不用啦!”
紅衣小姻才躬身一孔,轉身下樓而去。徐元平望著那紅衣小婢的背影消失之後,才緩緩轉過身子,幾度啟唇欲言,但卻不知如何開口才好,每每話到口中,重又咽了回去。這僵局持續有一刻工夫之久,那紫衣少女始終未回頭望過一次。徐元平心中暗暗忖思道:這樣僵持下去,也非長久之策。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問道:“姑娘有事嗎?”
紫衣少女冷冷答道:“是你自己要見我,我哪裏有事。”
徐元平又輕輕的咳了兩聲,道:“不錯,不錯,是在下要見!”娘。”紫衣少女道:
“你要見我,可有事嗎?”
徐元平道:“在下有一點不情之求,不知姑娘是否應允?”
紫衣少女的聲音,忽然間變的十分溫柔,道:“你有什麼話,盡管說吧!這樓上隻有我們兩個,縱然你說錯了,也不要緊。”
徐元平長長歎息一聲,道:“姑娘這等寬宏大量,徐元平感激不盡……”紫衣少女道:
“不用客氣啦……”
徐元平舉起衣袖拂拭一下額上的汗水,道:“在下想求姑娘……”隻覺一股羞憤之氣,泛上心頭,再也接不下去。
耳際間響起了那紫衣少女嬌脆的笑聲,道:“你怎麼不說了,可是怕羞嗎!我不是對你說過了,這樓上隻有我們兩個人,不論你說什麼,別人都聽不到。”
徐元平又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在下幼年父母早喪……”
紫衣少女道:“那當真是可憐,我媽媽也早死了,爹爹雖然異常疼我、惜我,但卻無法使我忘去思念媽媽之心。”
徐元平道:“我父親生前有兩位好友,一個把我從小撫養長大,視我如子,身兼恩師養父兩職……”
紫衣少女始終背向著他也不知他話還未完,立時接口道:“那人真好心,你該好好的孝敬於他才對,他可有女兒嗎?”
徐元平道:“沒有,他隻在一個兒子。”
紫衣少公道:“那你們定是情如手足了,不知他現在何處?”
一句話觸動了徐元平傷心往事.登時熱淚滾滾而且道:“我那位師弟死了……”紫衣少女似是受了徐元平的感染,聲音也變的悲論起來,說道:“你別傷心啦,人死了難再複活,傷心也沒有用。”徐元平突然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師父、師弟,都是為我而死,隻要我能活在世上,定要替他們報此大仇……”
紫衣少女道:“你可是求我幫助給他們報仇嗎?”
徐元平道:“不是……”
紫衣少女轉過身,星目中滿蘊淚光,嘴角間泛現微傲的笑容,臉上神情極是奇異,暈生雙頰,喜上眉梢,帶三分緊張地問道:“隻要是你求我,不論什麼事,我都會答應夠的……”
徐元平黯然歎息聲:“迫:“求人之事,實叫人羞於出口……不過……不過……”
紫衣少女聽他不過了老半天,仍然接不下去,忍不住的接口說道:“你慢慢的說吧!我會很耐心的等待你……”
徐元平駭然地道:“我師父、師弟為我而死,父親早歸道山,母親雖然存亡不明,但想來死去成份甚大,這茫茫人世,我沒有一個親人……”
紫衣少女幽幽接道:“唉!你的際遇,當真是慘,聽來就使人情不自禁生出憐憫之情。”
徐元平忽然一標劍眉,說道中“因此在下不顧羞恥之心,求!”娘。”突然瞼上一熱,話頭倏然中斷。
紫衣少女滿臉期待之情,柔聲說道:“你怎麼又不說了,我媽媽死後,爹爹絕不會反對我,什麼事,決說吧!”
徐元平鼓足了勇氣,道:“因此在下相求姑娘釋放我世間僅有的一位尊長之輩,他是我父親的結拜兄弟,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紫衣少女忽然睜開雙目,凝注在徐元平瞼上,緩緩地問道:“你說的可是那位金老二嗎?”
徐元平道:“不錯,敬望姑娘看在在下份上,放了他吧!”
紫衣少女舉起衣袖,拂拭一下臉上的淚水,緩緩點頭,答道:“我答應作。”徐元平突然深深一揖,道:“姑娘量大如海,在下感激不盡。”
紫衣少女緩緩轉過身去,低聲說:“你還有別的事嗎?”
徐元平道:“沒有了。”
紫衣少女突然站了起來,說道:“當真沒有了?”
徐元平沉吟了一陣,道:“沒有。”
紫衣少女道:“那你該走啦!”
徐元平應了一聲,轉身向樓梯口處走去。
走到梯口之時,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停下腳步,轉過身子。
那紫衣少女不知何時,又轉了過來,四目接觸,彼此都覺著心頭一震,徐元平忙垂下了頭,那紫衣少女卻急急別過臉去,說道:“你怎麼不走了。”
徐元平道:“我又想起一件事來,再煩問姑娘一聲。”
紫衣少女道:“又是為了那金老二嗎?”
徐元平道:“姑娘雖然答應了我,但卻未講幾時放他,……”
紫衣少女揮手說道:“今夜就放,你到在外等他吧……”
徐元平又抱拳一個長揖,道:“多謝姑娘盛情,日後如有機緣,定將酬報今日之恩!”
紫衣少女怒道:“你還不快些走嗎!羅嚷什麼,我心中恨死你了。”徐元平果了一呆,轉身下樓而去。
二樓上廣敞的大廳中,紅漆圓桌旁,亭亭站著那紅衣小婢。
此女一派嬌稚天真,一見徐元平,立時迎了上去,笑道:“小姐對你說的什麼?”
徐元平搖搖頭道:“沒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