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場景在馬爾代夫水下並不罕見。奇怪的是,魚群裏有些突兀地裹挾了兩條另類的海魚。那是兩條色彩鮮豔,行動迅速的魚。深褐色的魚身上,斜向布滿了橙紅色和亮黃色的條紋,尾巴和鰓上有大片的白色。眼睛的位置偏向魚身後上方,嘴向前突出,整個臉頰看上去既滑稽又誇張。背鰭和腹鰭都長在身體偏後的部位。
初看上去,淡青色的魚群像是在尾隨那兩條色彩鮮豔的魚四處覓食。仔細看,又覺得魚群像是在圍捕兩個與眾不同的異類——也許,是因為那兩條魚身上的靚麗裝束招來了淡青色魚群的嫉妒。
林曉雯的心思仍處在遊離狀態,並未被魚群吸引,直到她下意識地發現有人從身後遊到了自己身邊,還用手拍她和魏宇同的肩膀。
“那是兩條扳機魚。”從岸邊一路遊過來的鈴木踩著水大聲說。
“你說什麼?”林曉雯從水中抬起頭來,摘掉呼吸管大口呼吸,魏宇同也從旁邊的水裏直起身。
“那群魚追的是兩條扳機魚。通常都是扳機魚攻擊別的魚,很少見一群魚圍追扳機魚的。”鈴木沒有帶腳蹼,踩水踩得如履平地,水性明顯要好過魏宇同和林曉雯。
“扳機魚?”林曉雯好奇地問。
“因為背鰭上有扳機一樣可以豎起的棘刺,才叫扳機魚的。這魚長得好看,但牙齒尖,要是惹到它了,是會咬人的。”
“咬人?這麼小的嘴,咬了也不疼吧?咦,天上有飛機?”一直在浮潛的林曉雯剛才並沒有注意到那架飛臨小島上空的飛機,這會兒才聽到引擎的聲音。
“嗯,我下水之前就看見了。”鈴木說,“不像是觀光用的水上的士。”
“那是架塞斯納嗎?”魏宇同問。
“應該是吧。我在美國考飛行駕照時,學的就是塞斯納。不過這個是加了浮筒的水上型。怎麼,你也學過飛行?”
“沒有,業餘愛好罷了,喜歡航空史、飛機辨識什麼的。”魏宇同用手指向天上的飛機,“那飛機尾巴上有個標誌。是什麼意思?”
“嗯,我剛才看見了,是有個標誌。”鈴木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扭頭看林曉雯。
“好像是個字母‘M’。”魏宇同眯著眼睛張望,“和加油站常見的那個藍色‘M’有點兒像,可又不一樣,這個圖案要簡單得多。”
“我們去那邊浮潛吧,離這飛機遠一點。”林曉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大聲對魏宇同說,“飛機聲音太吵了。”
“對,去那邊吧。我來帶路,你們跟著我。”鈴木一邊附和,一邊打水朝遠處遊去。
魏宇同察覺到林曉雯的眼神有些異樣,但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被林曉雯拉著,尾隨鈴木遊向百米開外的一處淺礁。
天上的飛機似乎要結束對孤島的近距離觀察,一個大坡度轉彎後,向小島南麵飛去。海水中,三個人在鈴木的引領下,始終朝著背離飛機的方向遊進。魏宇同不明白,林曉雯所說的要“離這飛機遠一點”到底意味著什麼,僅僅是嫌飛機聲音太吵?
在馬爾代夫,僅從海麵的顏色就可以大致分辨水下礁盤的深淺。陽光下,水越淺,海麵的顏色就越接近透明的亮白色。隨著水深增加,海麵從白色變為淡青色,然後變成淺藍色,並最終在礁盤邊緣與較深海盆相接的地方,迅速變為深邃的蔚藍色。三個人遊進的方向雖然背離小島,海水卻越來越淺,海麵的顏色也越來越亮。這大致說明,他們正在接近海底珊瑚礁盤的一道圍壟。
遊到礁盤最淺處,魏宇同徑直在珊瑚礁上站了起來,腰部以上都露出了水麵。他看見,天上那架剛才還背離自己、越飛越遠的飛機開始向右轉彎,似乎隻用了一個極小的轉彎半徑,就把機頭調轉了回來。
“它又朝我們飛過來了!”魏宇同大聲說。
“它是想在碼頭外降落。”鈴木並沒有停留,繼續向前遊,“我們到前麵水更深的地方吧。”
“你說那飛機要在碼頭降落?”林曉雯從水中探出頭,“宇同你快下來,別讓飛機上的人看見了。”
“你說什麼?”魏宇同警覺地問,“為什麼別讓他們看見?他們是什麼人?”
“沒,沒什麼……我們繼續遊吧,總之,遊遠些。”
畢竟學過飛機駕駛,鈴木的判斷是準確的。那架水上飛機左右搖晃著翅膀,平滑地降低高度,對準小島南麵潟湖外的寬闊海麵,舒緩地降了下來。很快,視線就被小島上的椰林遮擋,再也看不見那架飛機了。魏宇同一回頭,鈴木和林曉雯已經遊到了離自己二三十米遠的地方。似乎,在“離這飛機遠一點”的思路上,鈴木和林曉雯有著相當的默契。這個古怪的日本人!他在搞什麼鬼!
“哎呀!有魚咬我!”水中的林曉雯驚叫道。
“什麼魚?”魏宇同一邊說一邊一個猛子紮向林曉雯。
曉雯身邊的鈴木反應更快,他一把拉起她的胳膊,把她朝自己這邊拽過來。近乎透明的海水裏,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條綠色條紋的扳機魚正尾隨著林曉雯的腿遊過來。鈴木用腳將那條扳機魚踢開,然後用手托住林曉雯,免得她因為慌亂嗆了水。
“我說什麼來著?是扳機魚。”鈴木笑著說,“你肯定踢了它的窩,不然扳機魚不會攻擊人的。”
“就是剛才看的那種扳機魚?”林曉雯倚靠著鈴木的身體,把左腿翹起來查看。小腿肚子上,有一個葵花籽大小的牙印兒,正在滲出血來。
“品種不同,不過都是扳機魚。還好,咬得不重,一會兒上岸,清洗一下就好。”
“我剛才還說,這扳機魚嘴這麼小,咬了人一定不疼的。我錯了。”林曉雯用手按住傷口,“其實,還是有點兒疼的。”
“你沒事吧?”說話的工夫,魏宇同也遊到了身前。
“腿被咬破了,你看!”林曉雯撒嬌樣地把腿伸向魏宇同,“這瘋魚作死麼?誰踢你窩了?亂咬一氣。哎呀,我想起來了,我們,我們,這是在小島的北麵嗎?”
“應該是吧。”魏宇同說,“南麵是碼頭。剛才那飛機繞到南麵降落。你說要離飛機遠一點,我們才遊到北麵來的。”
“哎呀!”林曉雯驚叫出來,“鈴木,咱們上島時,導遊不是說,北麵海域有危險,還有攻擊性的魚嗎?”
“是啊。也許,導遊說的就是這裏的扳機魚吧。”鈴木語氣鎮定,絲毫不像是誤入危險海域的意思。
“導遊說北麵有危險?”魏宇同驚訝地說,“你們為什麼不早說?”
“我辨不清方向呀,就想離那飛機遠一點兒,就跟著鈴木遊過來了。”林曉雯委屈地說。
“可是,鈴木,你總不會辨不清方向吧?你說你學過飛行的……為什麼要帶我們……”話剛出口,魏宇同就意識到,這個問題也許純屬多餘,“好吧,你是故意帶我們到這裏來的!”
鈴木做了個默認的表情,淡淡地說:“是林小姐要遠離那架飛機的。這裏海況複雜,又有攻擊性的魚出沒,難道,不是一個躲避那夥人的好地方嗎?”
“躲?躲避什麼?那夥人是誰?那飛機是誰的?為什麼要躲著他們?你又怎麼知道曉雯要躲著他們?”魏宇同有點兒急了,突然,他覺得腳下一陣刺痛,“啊呀!我也被魚咬了!”
一條體型比剛才那條魚大兩三倍的藍紫色扳機魚從魏宇同的腳後遊到身前,露出尖利的牙齒,挑釁樣地一次次衝到距魏宇同膝蓋幾厘米的地方,再迅速退後。魏宇同的腳後跟有血點飄出來,明顯比剛才林曉雯受的傷嚴重許多。
“怎麼回事?這些扳機魚瘋了嗎?從來沒見過這樣隨便咬人的扳機魚呀。”鈴木把魏宇同拉到一邊,再次上前用腳踢開那條大魚。大魚似乎也忌憚對手,左右搖擺了幾下,就轉身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