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龍讀完那篇文章,臉色大變,囁嚅道:“報上都張了榜……大哥,這事兒弄大了!”
我小聲問:“你們那裏能不能看到這張報?”楊大龍說:“咋不能?”想了想,又說,“不過,俺莊戶人沒有報紙看!”我鬆下一口氣,喃喃道:“這就好!這就好!”
楊大龍沉思,不語……一路忐忑,一路卻順利。五個多小時後,龍口村眼看就要到了。
離村口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楊大龍忽然站起來招呼司機停車,之後,一聲不吭地拉我下了車。
我莫名其妙,與楊大龍站在了公路邊。龍口村離龍潭山風景區管理處修建的水泥地停車場還有一兩公裏遠,站在路邊,可以清晰地看到停車場周邊那一排排紅白相間的賓館飯店招待所,龍口村沿公路邊緣散成一線,綿延大約一公裏,我們下車的地方選在了離村口不遠處的一個山坳豁口。
我茫然四顧,不知道楊大龍為什麼要在這裏下車,頗感蹊蹺地問他:“你家在哪兒?”
楊大龍舉頭張望,沒有吭聲,好像在尋找什麼。按照事先與楊二龍的約定,劉曉將被誆騙到楊大龍家進行“審問”;可是,楊大龍現在好像變卦了,他拉著我跳過路邊的溝溪,找到了一條上山的小路,鑽進一片叢林後,把大包小包放在一塊突起的青石上,喘息著對我說:“大哥,你快坐這兒,咱們好好合計合計……”
我坐了下來,迷惑不解地望著楊大龍,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兒?楊大龍從包裏掏出一瓶水,一邊喝,一邊憂鬱地對我說:“大哥,俺想了一路,覺得咱們現在還不能回俺家!”我問:“為什麼呢?”
楊大龍歎口氣:“這是俺剛冒出來的一個主意……大哥,你想過沒有哇,俺和二龍在車上持刀搶劫的事兒在報紙上登了,有根有梢兒,有鼻子有眼兒,啥模樣啥德行說得清清楚楚,這就等於是老年間的畫影圖形呀,報紙一送出去,滿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也許用不了多長時間,公安局就會到俺家裏來抓人,現在,俺和二龍也跟你一樣,成了逃犯。俺不想連累家裏的人,另外,俺知道你是個好人,可你這長相也忒怪了點兒,俺怕家裏人誤會了,把你當成城裏的黑社會……”
我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俺的意思是咱們不進村了。俺村的人雖然不看報,可龍潭山是旅遊區,俺家鄰居就開著一個招待所,人多眼雜不保險,再說風景區那班人還養著看家護院的保安呢,他們是公家人,沒事兒就喝茶看報紙,你的長相活活就是個壞人的招牌,忒紮眼,忒招人,說不準哪一天被人見了,跟報紙上一比照,一時三刻叫來保安把你抓了,這都是背不住的事兒……你犯的事是人命案,要是說不清,被官家當作了殺人犯,最後還得連累了俺們家,所以……”楊大龍吞吞吐吐地說。
我沉思著,人若是落得個逃犯的份兒,想在這世界找一塊相對安全的避難地還真是困難,楊大龍的話雖然顯得淺薄,但從理論上講還是有道理的,再說,我既然已經跟隨他到了這兩眼一抹黑的龍口村,人生地生的,也隻能聽由他安排了。這樣一想,我便很灑脫地對楊大龍說:“龍潭山、龍口村是你的老家,到了這裏,一切都由你做主,我聽你的!你說到哪兒我跟你到哪兒就是了!”
楊大龍似乎放下心來,他指著腳下這條似有若無的小路,對我說:“沿著這條放牲口的小道兒翻過這架山梁,到溝底,翻上去,再爬上一道坡……”他將手臂伸向前方,手指頭隨著他的解說翻轉起伏。前方是一眼望不透的叢林,密匝匝,黑壓壓,除了樹,我什麼也看不見。
“半山腰有一個馬架子,是俺叔俺嬸的,剛才俺在村邊遠遠地看見了,還在,咱們就到那裏去,就跟俺叔說,你是城裏的藝術家,想在深山裏住幾天,那個啥……對!叫體驗生活!這些年,龍潭山常有藝術家來體驗生活,都長得跟那啥似的……不是頭發胡子長得像個瘋子半仙,就是跟你一樣把腦袋剃成一個禿蛋,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兜子,像逃難一樣……”
我想了想,覺得我這長相沒準兒還真像個歪瓜裂棗的藝術家,暗暗讚歎楊大龍沒白在城裏打工,是個有心人,有想象力。於是,我會心一笑,爽快地說:“行!就照你說的辦。”
楊大龍說:“那咱就這樣說定了!”計劃變了,我不知道身負重任的楊二龍能否將劉曉誆進山裏,便問楊大龍:“假如二龍把劉曉誆回來,我們跟二龍怎麼聯係呢?”“這些都由我來辦,把你安頓好後,我下山接他就是了!”楊大龍說著,把大包小包掛在肩上,對我說,“這路不好走,咱還得走快一些,慢了,我怕回來後接不到二龍,別再惹出什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