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革”文化的“命”,破四舊、立四新,批孔老夫子,大人批,報紙上批,課堂上也批,我自然也跟著批,批得糊裏糊塗,懵懵懂懂,批得香臭不分,五味不全,以致見了“聖賢”書便非燒即撕,恨不得長出一萬隻腳來憤然踏上,即使燒和撕之前偶爾翻翻瞄上兩眼,也要在思想上戴上批判的“眼鏡”。現在看來,我們這一代人腦後的“反骨”都是反傳統反出來的,時代造就,耳濡目染,想生出點好感來也不容易,如今,歲數大了,胡子生出了一大把,風風雨雨,磕磕絆絆,跟頭趔趄地活了幾十年,碰了數也數不清的南牆後,回過頭來再聆聽先賢、聖哲們的言語,便覺先前的所作所為著實混賬的可以,倘若不補上這啟蒙的一課,到死時,你也不會為自己一生的經驗教訓做一個“交代得過去”的總結。我想,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傳統的回歸肯定是一種必然,畢竟聖賢之語是幾千年來人民智慧的結晶,也是傳統文化道德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一個民族失去了傳統,從某種意義上講也就失去了根,更何況在世風日下的今天,有選擇地回歸傳統,重建道德,對於精神文明建設也不無裨益。
《名賢集》記錄了孔孟以來曆代名人賢士的嘉言善行,其間集有不少成語、格言、警句,這些都是積極的,但也有消極或宿命的一麵,這是古代啟蒙讀物的通病,然而倘若剔除糟粕,汲取精華,《名賢集》倒不失為一本勸廉、勸善,療治“精神滑坡”的好教材,如勸廉:“國正天心順、君清民自安;常懷克己心,法度要謹守;君子當權積福,小人仗勢欺人……”如勸善:“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藝術界有句名言:“隻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對於傳統文化道德,我們曆來主張有選擇地、批判地繼承,這就是說繼承傳統不是生吞活剝,也不是一棍子打死。同樣,更新觀念,解放思想也並不是不要傳統不要道德。重建道德,要建立在傳統的基礎上,這才是具有民族特色的道德。我想倘若大家吃透“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名言,就不會有那麼多“偷稅漏稅”、“坑蒙拐騙”的事情發生;時時敲一敲“人見利而不見害,魚見食而不見鉤”的警鍾,也就少一些見利忘義、行賄受賄身陷囹圄的罪犯。同樣,倘若常提一下“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勸君莫做虧心事,古往今來放過誰”的忠告,某些心存僥幸、膽大妄為的貪官汙吏能不心悸而顫抖嗎?
名賢之訓所以流傳,自有他的道理,因此“聖賢書”不可不讀,好的傳統道德亦不能丟。
一篇閑淡的隨筆,把我讀得心驚肉跳,那滿目的鉛字,猶如一顆顆霰彈向我迎麵射來。我回味著這篇文章的寓意,失神地望著窗外。
身邊,青山滴翠,溪水流蘇,斜陽血紅地掛在了峰巒之巔。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在我的眼裏,龍潭山美不勝收的黃山風韻,一下子變成了馬致遠蒼涼悲愴的詩。
旅遊車停在了龍潭山山腳下一個足有十幾畝方圓的水泥廣場,這裏是龍潭山分洪道經年累月形成的衝擊扇。廣場邊緣是從山裏綿延而過的分洪溝,亂石崩空、溪水奔流,足有五六米深。溝上除了水泥廣場外,還環山腳建造了許多頗有檔次的賓館、飯店、招待所,那些建築一律白牆紅瓦,鋁合金門窗,配以醒目的招牌,就像都市街道一樣,彌漫著濃重的商業味道,這是龍潭山開發後迅速崛起的建築。與這些建築形成強烈對比的是相隔不足500米遠的龍口村,那裏是一片由青磚打底,土坯做牆,青瓦做頂的低矮房屋,簡陋而破爛。令人驚訝的是,在這壓抑的青、黃兩色組成的民房中,異常醒目地摻了若幹豪華的宅院,這些宅院大多分布在路邊,也是白牆紅瓦,鋁合金門窗,並配以醒目的招牌。我早就聽人說,龍口村的村民依靠龍潭山旅遊區發展相關服務產業,開辦農家旅館飯店,打的是“農家屋”、“農家飯”、“農家風俗”招牌。這些年,城裏人住膩了“鋼筋水泥”,吃膩了大魚大肉,總想在山野裏尋一點別樣的新鮮和刺激,於是“農家係列”大行其道,成了人們外出旅遊的佐料。
遊客們下了車,落霞中,我仰望著一片墨綠的龍潭山,彌漫在心頭的那股蒼涼悲愴的情緒漸漸裂開一條細細的縫隙。這時,我遠遠看到對麵的山梁上閃著一抹白色,我知道,那是王士君的小別墅,三間正屋,白牆紅瓦,在一望無際的高遠墨綠中顯得很醒目。
停車場亂哄哄的,大包小包堆在車前。大家三五成群,有的奔跑在上廁所的路上;有的圍在一起,或抽煙,或喝水,一邊興致勃勃地交談,一邊等待導遊安排住宿。我不必等什麼,夾著手包沿著分洪溝邊的公路向對麵山梁走去。我恍惚記得,沿著這條緩坡柏油路走到山根,再向深處走上一段,斜刺裏有一條通往王士君別墅的羊腸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