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板牙”問:“你殺了誰?”我想說殺了我的妻子,又覺得跟他們說不著這些。“大板牙”見我語噎,笑了:“嗬嗬!我就知道你在說謊!”我無言以對,為了掩飾我內心的慌亂,我仰起頭,太陽火辣辣,耀得我眼睛發酸,我把目光收回,看到了綠綠的莽野。天蒼蒼,野茫茫,我的眼睛花了。我是殺人犯嗎?我怎麼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一天一夜的逃亡使我體驗了一輩子都未經曆過的感受,白雪媚的背叛,胡鳳岐的誣陷,白宇峰的誤解,範子輝的狐疑,劉曉的翻證……世事難料,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情,胡鳳岐手眼通天,即使我掌握了“借款協議”這樣的證據,但我能鬥得過他嗎?
想到這兒,我的胸口開始憋悶,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傾訴欲望。“大哥,你想什麼哪?”“大板牙”見我不語,惶惶地問。我說,我難受。“大哥,好人往往是被逼成壞人的,這是常有的事兒,有什麼難,就跟俺哥倆兒說說,都是落難的人,說出來,心裏會好受些!”我感到了一股款款溫情,這溫情盡管來自歹徒,但我還是被感動了。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自己像一瓶起開瓶蓋的啤酒,傾訴的泡沫蠢蠢地從心底泛起湧向喉頭,我對“大板牙”說:“你猜對了,別人說我是個殺人犯,可我知道,我不是!”“怎麼回事兒?”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沉吟了半晌,我開始了傾訴。我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我說我的妻子與我的局長有染;我說我的局長與我的妻子在我的家裏幽會;我還說我喝醉酒回到家時撞上了我的局長……我的敘述淩亂而無章法,兩人不停地問這兒問那兒,不知說了多長時間,我口幹舌燥,趴在壟溝裏喝了幾口渾濁的雨水。
我接著傾訴,我的傾訴,使我心中的塊壘漸漸冰消瓦解,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暢快……兩人終於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們給我的敘說做了言簡意賅的總結,他們說:“原來是你的局長把你的老婆害了偏說是你害的,公安局要抓你,逼得你跑到省城,你回定陵是想把局長殺你老婆的證據送給公安局……”
我搖頭,糾正道:“公安局我是不去的,我不能自投羅網,要送隻能送給我的嶽父,我嶽父是個好人,他要是得到這份證據,肯定會在公安局麵前為我洗白的。”
“大板牙”說:“那就送給你嶽父吧!”我再次搖頭:“我怕嶽父家有警察埋伏。”“大板牙”笑了:“這好辦!把證據交給俺們哥倆兒吧,俺們幫你送!”
這是親哥兒倆,“大板牙”叫楊大龍,是哥哥,“小眼睛”叫楊二龍,是弟弟。
兩人後來知道我給他們的那五千元錢不是偷來的搶來的,而是賣自己的車得來的,更加鐵了心要為我做事。他們說:“這錢你非要給,俺們不收不合適,俺們不敢說將來能不能還你,但有一點兒俺們清楚,收了人家錢,就得給人家做事兒,這證據,俺們保證送到,就是掉了腦袋也不能給你出半點兒差錯!”
這天傍晚,我和楊氏兄弟徒步潛入定陵市郊公路邊的一個小飯館,在那裏,我把印有胡鳳岐借款協議的兩頁稿紙小心翼翼地裝進了信封,然後,提起筆給我的嶽父寫了一封信。
信是這樣寫的:
嶽父大人:我在逃亡途中,我不知道自己會逃到哪裏去。可有一點兒我知道,雪媚不是我殺的,真正的凶手很有可能是胡鳳岐。我已經找到了證據。
我讓人捎給您的證據上邊印有胡鳳岐給雪媚打的一個借條兒,原件不知哪裏去了,但稿紙上的印跡卻很清晰,上邊有胡鳳岐的簽名,還有借款日期,日期是七月九日,正是雪媚死的那天晚上。這就說明那天晚上胡鳳岐的確到過我家,並且與雪媚在一起,他讓人作偽證,一再證明他沒有跟雪媚幽會顯然是心中有鬼,這就證明雪媚的死確實與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