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停在九曲橋頭,寒風一吹,吹散了消夜的閑人,此時的九曲橋冷漠寂寥。月光如銀,打在清澈的河水上,河水發出碎銀的亮光。三人都在摩托車上,聆聽河水銀鈴般的私語,拿不定主意。
芽芽本來昏昏欲睡,被冷風吹一哆嗦,醒了。“媽媽,我們家不是買了新房子嗎,為什麼不去住新房子呢?”
“對呀,為什麼不去別墅過夜呢?說句良心話,兩個大人糊塗起來還不如一個小孩兒。”
桃花塢別墅區已經完成統一的外裝修,進入管理係統安裝調試階段。安裝完畢後,草地有背景音樂;每個路口有監控錄相,連續錄相一周,保留一年;保安分四個防區,小區大門、業主防盜門、每家朝外窗戶、廚房煙感煤感係統,都做到自動報警,值班室監視器將顯示誰家出了問題;值勤保安電子打更,每巡邏到一個指定位置刷一次卡,刷卡有記錄。保安訓練三套緊急預備案,以應對突發事件的發生,據說廈門未來海岸最完善的管理係統也不過如此。這一套郵電縱橫智能化管理係統,每戶得攤八千塊。
“八千塊算什麼,安全就好。”按桃汛的說法,“被偷、被搶、被綁架,說句良心話,真出事了,出什麼事八千塊都擺不平。”
讓桃汛煩心的不是名目繁多的剪不斷理還亂的開支,而是怎樣才能守住錢財、鞏固桃花會和桃花彩選帶來的巨額資產。
房地產開發公司還沒有將別墅區移交給物業,啞巴的摩托車暢通無阻騎到16號,桃汛購買的樓下。從外觀看,桃花塢別墅青磚紅瓦、錯落有致,路燈照耀處,大顆大顆移苗過來的桃樹曲折成林,屋簷下初種的牆樹也依稀可辨。好一個顯赫的富人區。
進門要先跨十幾級階梯,因為車庫有半層在地下,客廳裏堆滿了水泥、沙土、瓷磚和千資百態的各種管線。主臥大間燈光昏暗,三個外地來的裝修工圍著一個巴掌大的黑白電視機看相聲,他們認識鞋匠,見女房東領女兒和一個陌生男人進來,驚呆了。電視裏傳出陣陣訕笑,好像在笑他們不知所措。這有什麼,桃汛一句話就化解了尷尬:
“家裏來了一大幫親戚,睡不下,帶女兒來這裏過夜,讓鞋匠在家陪客人。這位是我妹夫,說句良心話,這裏沒門沒窗的,就我們娘兒倆怎麼睡得著啊?”
一個工人說,“快了快了,鋪完地磚做牆麵,做好牆麵就得上門窗啦。”
另一個工人說,“快什麼呀,塗料有毒,做好牆麵至少一個月不能住人。你看他,滿臉白斑,都是油漆害的。”
桃汛覺得他們的話太多了,趕緊說,“你們今晚就委屈一下,到38號去過夜,那是我妹夫的房子,還沒裝修。說句良心話,比這幹淨多了。”
一個工人開始卷鋪蓋,最年輕的那個要搬電視,模樣像長輩的製止了他,“搬個逑,那邊肯定沒接通閉路。”
年輕人意猶未盡,“全國相聲小品大賽,多可惜。”原地轉了一圈,一手抬茶具、一手拎水壺走人。
桃汛在水泥堆和瓷磚垛之間轉悠,尋找鞋匠用過的鋪蓋。“他守了幾個晚上,被子草席長翅膀了?”
進來二樓的客房,桃汛一陣驚喜,不是因為找到了被褥,而是因為這間的地板鋪上了瓷磚。跑了兩趟,桃汛才將墊被、草席、枕頭、被子抱下主臥,在工人帶來的木板上攤好。安頓芽芽睡下,桃汛點燃一根土煙,大口大口的抽,一點一點的穩定情緒。啞巴蹲在地上看小品,無論他對小屏幕怎麼專心致誌,都看不出有什麼好笑,他不理解觀眾為什麼笑個不停。
“你跟我來。”桃汛像男人那樣用腳尖撚滅煙蒂,關了小電視,拉起啞巴就走。爬上第三層尖頂的狹窄閣樓,桃汛打開燈,大小紙箱裝滿的燈具呈現在啞巴麵前。桃汛側身擠進去,從一個裝導線的箱底摸出一個塑料袋,那種將袋子繃直的沉甸甸樣子,啞巴以為是銅片什麼的。桃汛抓出一把,亮在燈下。啞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傳說中土豪劣紳才有的、最腐朽沒落的、讓人欲愛不能欲恨難休的珍貴物品就在眼前,就在燈光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