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為什麼我是弱者?我說,你是女性!
她說,女性就是弱者?我隻好說,那就都保護吧!
於是我把傘一舉,和她背靠背站在傘下。
密集的雨點敲打著芭蕉葉,芭蕉葉漏下的水滴一聲聲擊著傘布,似彈撥著我們一背之隔的心弦。我並不害怕雨下得再大,這其中並沒存有什麼邪念,隻是覺得這雨並沒冷著我,而且讓我更多地感到了人生的暖意。多麼美好的南國之雨啊,一會兒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會兒如知心人竊竊私語,一會兒又如萬馬騰過原野。廈門的雨是抒情詩,是小夜曲,是交響樂,也是娓娓動聽的故事呢……我閉了眼睛,讓眼前實物都變成詩、音樂和美妙的故事。
我慢慢覺得樂聲大了,身子淋的雨小了。睜眼發現,是傘傾到我這邊來,我默默又把傘傾斜向她。我們這樣傾來斜去的,卻被一陣風惡作劇把傘從肩膀那邊吹倒在地。我倆同時轉過身又同時彎腰拾傘時,頭重重一聲相撞。我沒覺疼,反而看過一出精彩小品似的笑了。
廈門的雨啊,你還如此幽默!
我抓起傘,罩給她。她又推給我說,你不是詩(濕)人,幹嘛非讓雨淋你!
這回我隻好把傘柄插在靠緊的兩背間,而且將傘布挨近頭頂,我們的兩雙胳膊緊緊反扣起來,既夾緊了傘,雨也隻能淋著我們的腳了。
雨敲傘布聲直衝耳鼓,不絕於耳的鼓點長時間敲打著,如在朗讀篇幅較長的小說。這中間我想起小時上山打柴遇雨的趣事來……
廈門的雨啊,你又多像充滿詩意的小說!
廈門的雨,並不是長篇小說,終於停了,我們便步行往回返,雖然不步行也已不可能,但這不可能並沒讓我感到不愉快。
我們步行著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時,天本來快黑了,裏麵就更加深夜樣漆黑。我們真的有點害怕了,怕突然間躥出個野獸或者壞人,但她還是隻扯住我的衣襟,以便我們能走得寸步不離。
走到隧道盡頭,她抓我衣襟的手就鬆開了。我們並肩走到鼓浪嶼碼頭。要分手告別時,她看看表,竟然夜八點了。她堅決說,我請你吃了法國蝸牛再走,不然你回去要挨餓了!
我第一次吃蝸牛,感覺真是好極了。吃罷,我要送她,她堅決不肯說,那你就趕不上末班船了。我隻好上船。
汽笛一響,我忽然想到,前兩次見麵到這回分手,我們還沒握過手呢。我匆忙轉回身,朝岸邊還沒離去的她,認真揮了揮手……
返回北方時也沒來得及和她電話告個別。時至今天,十七八個年頭過去了,仍沒握過手。可是,我的手卻常常還感到被廈門聽過那雨濕潤著似的。
世間還有那樣清新可聽的雨嗎?
在西藏想你
那天想用手機和你說話的時候,我正躺在遙遠的藏北高原納木錯湖邊。因海拔太高,沒能找到轉播信號,隻好關了機,在心裏和你說話。你想象一下吧,假如把五千多米的高原抽掉,納木錯不就是高懸於蒼穹的天湖嗎?這座天湖的美簡直無法言說,但強烈的高原反應卻使我無法專心去欣賞她。癡疼的頭和憋悶得不得不求助鼻子及嘴幫忙大喘的心肺,讓我想到有位女作家頭疼得倒在湖邊大呼“我憎惡美麗”的情景。我不得不把自己以前說過的一句話--美是相當有力量的--加以補充--審美更需要相當的力量!十幾天前,接到中國作協征詢是否想赴西藏采風的電話,我說,誰不想去西藏啊,我隻是考慮敢不敢去!當時之所以猶豫了一下,是怕自己身體不爭氣。我這幾年高血壓,高血脂,心腦血管也找麻煩,你是知道的,但我還是當即說準了,一定去!後來,聽好幾個人說,西藏高原反應是很要命的,我的決心仍沒動搖,這真的是因了你的真誠鼓勵。你說,西藏是世界屋脊,有幾人能遇到這樣的機會啊。能經受高原反應的人,心靈一定會起變化,精神境界會往高提升的!你不僅這樣說了,還送我修身造命的書,以及演繹這書的光盤。那光盤放送出天籟般的音樂,給我臨行前的書房增添了多少聖潔與溫馨啊。那一刻,我仿佛置身天堂,所有病情都不存在了,懷疑自己抵不住西藏高原反應的念頭,頃刻化作有靈性的氧氣。我也把剛出版的《和魚去散步》及一塊嵌有兩條化石魚的化石板送給你。那是兩條一億四千萬年前的魚兒,它們在水中暢遊時突然被凝固成不朽的永恒了。而《和魚去散步》似乎也作為當時的心緒,永恒地在我腦中凝固下來。我想,就算我們同去西藏作一次精神漫遊吧!所以,高原反應一強烈時,我就想到你的話:能經受高原反應的人,心靈一定會起變化,精神境界會往高提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