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天涯走馬(4)(2 / 3)

我順她的指向一看,一潭水邊,一條小黑魚正逆急速而下的瀑流奮力擺尾,頑強地向上使著勁兒,企圖遊上山坡。我也被小黑魚的強勁兒感動,蹲下來細看。小黑魚竟然一個打挺,一下躍上斜坡尺把遠,它後邊一條小紅魚也在逆流擺尾,要跟上去的樣子。我也不由自主冒出一句俏皮話:黑魚是北方人,南方紅魚哪裏爬得上去!

我笑著等她回話,她沒回,而伏下身子,雙手迅速一捧,那條小紅魚被揚到黑魚前麵去了。前麵溪水更急,小紅魚又被衝回小黑魚那裏。我倆一同蹲過去看黑紅兩條魚倔強地搖頭擺尾,拚命上遊,但是,好半天寸步不進。我站在小黑魚立場鼓了一會俏皮勁兒,也沒見效果,她又雙手迅速一捧,兩條魚一同被送回水潭。她說,人往高處走,魚往低處遊,咱們幹嘛使壞勁兒,鼓動魚爬山啊,還是人往高處走吧!說罷,她順溪邊小路走在前麵。我心情更加燦爛,隨她向上走去。

太陽還躲在雲後麵,但可以感覺到已升到頭頂了。空氣新鮮得讓我直想乘喘息之機深深地多吸幾口。氧氣太充足了,多吸幾口之後便三杯酒下肚一般微醉了,腦子靈動得看什麼都有濃濃欲滴的詩意。布穀鳥叫聲間隔得更長了,但小鳥的鳴囀逐漸密集起來。那些我第一次見過的花草和樹葉上掛著的露珠,好似剛從我眼中掉出去的,我眼珠兒仍被它們潤澤著,看霧似紗,看水如雲,看花草樹木如紅男綠女一般,看眼前走著的她已如畫中仙女了。這都是我第一次見過的霧第一次見過的水第一次見過的花草樹木第一次如此相伴的人,它們也是第一次和我如此相見,我們真是一見如故啊!偶爾一陣微風吹動樹的葉子和草的葉子,發著低低的幾乎聽不清的細響,在我看來,像是張海迪當殘聯領導而帶出來旅遊的善良啞人們打著手語向我表示祝福。我幸福得簡直飄然欲仙。

嘎一聲鳥被轟飛的響動,我被輕輕刺激了一下,忽然就想到曾經去過的老山戰場了。一個剛滿二十歲的戰士,上午剛剛吃過生日月餅,下午他那剛吃過月餅的嘴就連同腦袋一同被地雷炸丟了。他還沒盼到未婚妻的信呢,我卻如此幸福地過生日,配嗎?

快到山腰了。前麵的小路旁出現一塊有很大平麵的石頭,大石頭邊還有兩塊可坐的小石頭。她停下來,把不知啥時采的幾朵白色花遞向我,說,爬這一大會了,不累嗎?我說,你都不累,我哪裏敢累!

她把本已遞向我的花改放到平石上了,說,誰往高處走都累,歇歇吧!我說,幸福是不累人的!

她說,看來你很幸福啊!我說,過生日嘛!

她說,我也不累!

我說,你才不說累了嗎?她說,不累也該吃點東西了!

我們便笑著坐下來,掏吃的東西。我掏出挎包裏帶的酒水和食品,她也掏出自己挎包帶的東西,是些精致的糖果和點心。

我又一次被她的善良感動,暗想,她能來就不錯了,還帶了吃食,真個南國淑女!我用兩隻帶來的小塑料杯子斟了紅酒,感謝說,能這樣過一個生日,一生快樂了!

她端了酒說,那就祝你一生快樂!

我們的杯剛一碰,還沒等移向嘴邊,一隻大大的蜜蜂嗡嗡叫著落在石麵的白花上,輕輕吮那金黃的花蕊。一會兒蜜蜂的翅膀和嘴及爪,都沾了花粉,像一邊采蜜一邊在釀。那蜜似乎已經釀成,並香甜地融入酒中。我們不約而同放下酒杯,像是商量了的,都不忍破壞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境。靜默了好長一會,又一隻蜜蜂落到同一朵花上。不知它們是否認識,默默地便共同勞作了。這讓我想到北方的蜜蜂,我怎麼沒注意過,北方蜜蜂是否這般文靜呢?記得小時候我曾遭家鄉蜜蜂蜇過。

她打破了靜默說,過午了,蜜蜂都餓了!

我們便重新碰了酒杯,喝下一口。然後她掏出自己的白手絹來,在石麵上鋪了,用鋼筆寫下“祝君一生快樂”幾個娟秀的小字,遞我說,真對不起,臨時湊個禮物吧,上麵印有的鳥兒,算是眼前正叫著的布穀鳥,不過它叫的不是布--穀--布--穀,而是生--日--快--樂--快--樂!

我真的被她創造出的快樂浸透了,心裏裝不下了,溢漫到臉上手上頭發上眼睛上,滿眼都是布穀鳥在飛,滿耳都是布穀鳥在唱:--生--日--快--樂--一--生--快--樂!我還不知她的生日,我想也該問一問,到時也好祝願一下。

沒待這想法說出口,雨腥味兒又濃烈了,像是被漸漸弱下去要斷流了的一條條山坡小瀑布們攛掇的,雨又來了。一陣報信兒的風跑過去,周圍的花草都慌了,百合花蕊上那兩隻蜜蜂也隨風而逃。

我們匆忙幹了杯中紅酒,也收拾了東西,躲到一棵高大的芭蕉樹下。芭蕉樹葉後來也遮不住越來越密集的雨點了,我便把唯一的一把傘撐給她。她說,你過生日,這傘該為你遮雨!我說,該為弱者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