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飛雁摸著石頭過河來找趙進科是投石問路，並不想立馬就說出自己的想法。誰知，當官心切，加上心情不佳、話不投機，就鬧了這場不大不小的不愉快。她知道，這事有點怨她，這樣做有點過分，可想而知，後果是嚴重的，但，事已至此，後悔也來不及了，硬著頭皮也得走下去。開弓哪裏還有回頭箭，讓箭飛吧！
不過，她對趙進科還抱有幻想。她了解趙進科的為人，他不是一棍子把人打死的那種絕情人，雖然把話說別了，該吵的吵了，該罵的罵了，但是，如果給趙進科一個台階下，會有個回旋餘地的，趙進科會大人大量、不計前嫌的。他才當上代理局長，還想把代字去掉當局長呢，如果我馬飛雁破罐子破摔，他能不害怕？他也得考慮影響。穿鞋的怕光腳的，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過，真這樣硬往下走，玩玩命，會兩敗俱傷的。思來想去，她決定創造一個“和解”的機會，向趙進科賠個不是。她相信，不管再山重水複疑無路，終會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道路是曲折的，可前途是光明的，好事就得多磨嘛！
兩天後，是個周末，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她死皮賴臉地又推門進了趙進科的辦公室。看見不速之客駕到，趙進科沒搭理她，隻顧埋頭寫《小人賦》。其實，那天，馬飛雁氣撅撅地一走，趙進科就有點後悔。自己是代理局長，單位裏的準一把手，怎麼那麼沒風度？孔夫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男人是護花使者，向來男不跟女鬥，跟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計較有失男人尊嚴，讓人覺得你是在欺負女人。能幫上忙就幫，幫不上忙，可以不幫，也不至於把話說得如此難聽。好話一句三冬暖、惡語半句六月寒嘛！耍耍大男人主義還可以，可是，這是在單位不是在家裏，耍什麼威風？給誰耍威風？這可是特殊時期，必須千小心萬謹慎。他也想找個機會向馬飛雁解釋一下，關係鬧僵對誰都沒好處。我趙進科不是潘正秋，不能閨女穿她媽的鞋走老路。他潘正秋可以不管不顧，對不聽他話的人、不跟自己保持一致的人打擊報複，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趙進科不能缺乏人性，也下不起那狠心。想到這兒，不由得看了一眼筆下的《小人賦》。他對官場中人進行了解剖，發現許多都是小人。於是，想口誅筆伐，作了一篇《小人賦》。
曰：“小人者，人格卑鄙之謂也。奸佞之徒所指也。源於古代，盛行當世。生生不息，繁殖迅速。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無所不在，俯拾皆是。小人者，水平能力不堪，人緣威信皆差。表麵，靜如水麵浮鵝；暗中，卻似頂風騎車。功夫全在足下，心思都在上爬。使盡渾身解數，唯討上司歡心。見風轉舵，隨聲附和。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橫眉冷對眾下屬，俯首甘為主子奴。唯唯乎如乞憐之犬，諾諾乎不知己為人類。結黨營私，排斥異己。嫉賢妒能，陷害忠良。讒言三進，反複下蛆。高於己者踩之，低於己者異之。任你忠肝義膽，怎敵我無良厚臉？每每仰天長歎，頻頻對鏡自喊：好夢兮成真，烏紗來兮慰我心。官職縹緲兮何方？望再生父母兮垂青。小人者，陽奉陰違，反複無常。兩色梅花身價貴，半邊雪白半邊紅。小人悟得其中妙，練就陰陽兩麵功。民間有諺雲：命中犯小人，做事得小心。故君子與小人並處，其勢必不勝。君子不勝，則奉身而退，樂道無悶。小人不勝，則交結構扇，千歧萬轍，必勝而後已；待其得誌，遂肆毒於善良，求天下不亂，不可得也。小人者，讒諂麵諛之人，貪位慕祿之輩。謀國無心，謀官有道。綜觀中國曆史，十六字概而括之：君子蒙冤，小人得誌，英雄落難，奸佞橫行。小人為官，烏紗略戴心情變，黃閣旋登麵目新。摧殘人才禍害能力。攫取財富，貪得無厭。小人為官，謂之曰：風馬牛幹部。見風使舵，拍馬奉迎，吹牛諂媚。具此為官三字，臀下交椅焉有不穩之虞？因一世之雄耶，唯小人哉！”話雖這樣說，可他趙進科也擺脫不了“小人心理”，在馬飛雁麵前就是低不下身份，放不下架子。潛意識裏覺得認錯兒的應該是馬飛雁。不管長短你馬飛雁是個處長，對局長能是這種出言不遜的態度嗎？女人的溫柔跑到哪裏去了？經責局還有沒有規矩？如果局裏的人都像馬飛雁一樣，局長還咋當？如果不給馬飛雁一點顏色，那我就是“光著腚推磨，轉著圈丟人”！所以，就是心裏不忍，表麵上也得給馬飛雁一點臉色看，讓她知道我趙進科是一局之長。
要是有點臉皮的人，一看趙進科是這種愛搭不理的做派，早就識趣地溜之乎也。挨批評不揀地方的馬飛雁雖然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是仍強顏歡笑，賠著笑臉，主動上前搭話，囁嚅著，輕聲喊了聲“趙，趙局”，然後，作大驚小怪狀，驚訝道：“喲，趙局，在學習呢？”趙進科仍不接腔，埋頭看文件。看趙進科不搭理自己，馬飛雁甜甜地說：“局長真用功！有趙局這樣的局長是咱們經責局的大興嘞！”說罷，主動拿起趙進科的水杯到飲水機處接了一杯熱水，然後端到趙進科的麵前，巴結道：“敬愛的趙局長，請喝水！一喝水就把對我的怒氣衝跑了。對我再大的火氣都會敗掉的，是不是趙局？茶水敗火！”
低三下四到這種地步也真難為了馬飛雁。馬飛雁何時這樣服輸過？傅登魁當局長時，雖然她名不見經傳，是個無名小卒，但因是綜合處裏“四朵處花”中的大小姐，被男人們捧著、寵著、哄著、籠著、疼著，她說話還是很占地方的。潘正秋當局長時，她由副處長到處長再到潘正秋智囊團的核心人物，一直是局長紅人，誰敢招惹她？古訓雲：“時來鐵似金，運去金成鐵。”靠山倒了，你馬飛雁再也牛不起來了吧。跟我鬥？拿雞蛋碰石頭，不識時務！唉，女人啊，總是心比天高命如紙薄！看著眼前的馬飛雁，趙進科真的起了惻隱之心。他看了馬飛雁一眼，愛搭不理地說：“我不至於那樣小家子氣。說吧，今天來又有何指教？”
“嘿嘿，指教不敢當，是請‘轎’，是邀請你上轎，八抬大轎。趙局，沒別的意思，周末了，我和李光陽書記想請你坐坐，讓你解解悶消消氣，順便向你請教請教為官之道。”馬飛雁獻殷勤道，“趙局，給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好好表現表現。”之後，承認錯誤說：“上次我表現得不好，頂撞了你，真是過意不去。”
趙進科看了馬飛雁一眼，故意打著官腔說：“坐坐？解悶？表現？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馬飛雁處長，我是無功不受祿啊！再說，我也怕借酒澆愁愁更愁。”
“我知道我氣著你了，我不該那樣無理取鬧。可，事情已發生了，也過去了，你就別跟我一般見識。我這人你還不了解？心裏從來不擱事。過就過了，一切煙消雲散。趙局，我已約了曉曉，她都答應了，你要是拿喬，我如何向曉曉交代？”馬飛雁認真地說。
趙進科瞪大了眼睛，問：“是嗎？約了曉曉？下手還怪狠，專找我的軟肋搗！”
“嘿嘿，我哪有你想的那麼複雜，就是想請你們吃個便飯嘛！我好說歹說，費了不少口舌，曉曉才同意的。她說，沒你老人家的指示，她不敢胡亂應承人，怕你不高興。不過，看在我的麵子上，她答應了。趙局，可別怪她先斬後奏喲。周末了，你和曉曉也該聚一聚，別老想著工作，累壞了身體曉曉可不願意。我們當下屬的得愛護領導不是？再說了，戀愛戀愛，不往一塊兒戀，怎麼會愛得起來？你當人們都是柏拉圖哇，搞精神戀？”馬飛雁一張小嘴真會說，打你一巴掌，還得感謝她，弄得趙進科心裏熱乎乎的。
為了創造一個“和解”的機會，馬飛雁頗動了一番心思。她知道，如果單請趙進科，恐怕趙進科不賞臉，打著曉曉的旗號，不看僧麵看佛麵，趙進科會就坡下驢的。不過，曉曉也不是那麼好請的。曉曉也知道趙進科跟潘正秋與馬飛雁之間的矛盾，她向著的肯定是自己的戀人趙進科，不會替馬飛雁說話。為了與曉曉套近乎，馬飛雁特意給曉曉買了一套法國進口的化妝品，外加一套茅盾文學獎獲獎書籍。曉曉對化妝品不是多感興趣，她平時都是輕妝淡抹，素麵朝天，但她對書籍特感興趣，她家裏，書籍裝滿了好幾書架，可謂汗牛充棟，成為家裏的一道風景。她雖學富不夠五車，但力爭讀盡天下書的勃勃雄心還是有的。她認為，寫小說不能光寫，還得邊讀邊寫，寫寫讀讀，讀讀寫寫，光寫不讀，慢慢就把腦袋瓜子給寫空了。所以，她對書籍特別親近。馬飛雁正是摸透了她這一嗜好，才送她書的。曉曉本來是想婉拒的，可看在一套文學書籍的份上，就點頭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