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陽輕撇了一下嘴,心想,別自作多情了,潘局長他知道自己的事有多大,一旦罪孽深重,即使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鬆手,也不過是白日做夢,癡心妄想。他輕描淡寫地說:“隻怕是我們有意政府無情啊!咱們小老百姓永遠玩不過政府的。你跟他講道理,他和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和你講法製;你跟他講法製,他和你講政治;你跟他講政治,他和你講國情;你跟他講國情,他和你講接軌;你跟他講接軌,他和你講文化;你跟他講文化,他和你講孔子;你跟他講孔子,他和你講老子;你跟他講老子,他和你裝孫子;你跟他裝孫子,他說你是傻子;你真成了傻子,他又和你講道理。唉,既然紀委想弄你,哪裏還有理可講?強詞奪理的事兒咋會行?”
李光陽老牛吃草帽把話說得一套一套的,這越加打擊了馬飛雁,她也變得灰心喪氣起來。潘局長不是焦裕祿式的好領導,給他求情底氣不足,無異於自討沒趣、自找苦吃。焦裕祿去看病,萬人空巷去相送。潘局長就沒有這樣的民心與人氣。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無德者不得人心,這是不變之理。雖說好人不長壽,好人沒有好報,但誰都希望“好人一生平安”。想起這些來,馬飛雁頓然覺得潘局長不是什麼好人了。她失望地說:“咱們明裏不去求人,暗裏也得幫幫潘局長。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完了。”
看到馬飛雁十頭牛也難以拉回的倔強勁兒,李光陽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問:“怎麼個暗幫?”
“這還不好辦?‘一張稿紙八分錢,夠他小子受半年’!”馬飛雁說。
馬飛雁說的是寫求情信。李光陽還以為是寫告狀信呢,驚訝道:“告潘局長?弄翻了吧?要告也隻能告趙進科他小子!”
馬飛雁點了一下李光陽的頭,嗔怪道:“見過笨的,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咱不能親自往上跑,咱可以‘飛鴿傳情’呀!不管通過什麼辦法,隻要讓上麵的領導知道潘局長是被冤枉的不就行了。”
李光陽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對,寫信,聯名信,‘公車上書’,為潘局長歌功頌德。是這個意思吧?下邊的人為潘局長喝彩一片,上麵的領導顧忌民意也得慎重考慮。妙,妙招兒!”說罷,猶豫起來,說:“這法不見得是什麼好法。搞聯名信,上麵的領導會認為是有人故意煽動不明真相的人鬧事。再說,誰願意給你簽名?都是明哲保身的主兒。”
“你真能聯想!趙進科寫小說也沒你聯想豐富。誰說要搞什麼‘公車上書’、‘萬人信’了?”馬飛雁批評道,“‘萬言書’還是可以搞的。就憑你的筆杆子,弄它個萬兒八千字小菜一碟。”
“原來是讓我寫呀?”李光陽瞪大了眼睛說,“吃錯藥了?搞沒搞錯?我哪有那兩把刷子。鼓搗個豆腐塊什麼的,還得憋半天呢!況且好長時間不提筆了,手生了。”
馬飛雁說:“咋啦,不想效力?手生不怕,隻要腦子不生鏽就辦事。”
“那,那你讓我咋寫?”李光陽說,“總不能把一堆臭狗屎誇成一朵鮮花吧?我們沒看見潘局長在香港賭博,總不能說睜著兩眼說瞎話吧?咱要說潘局長沒有輸掉百十萬,哪不是欲蓋彌彰是啥?咱要說潘局長為政清廉,是個萬民敬仰的大清官,哪不是明擺著騙上麵嗎?這麼好的官組織上不重用不是打組織上的臉嗎?所以……”
“所以,這一招兒也不成,是嗎?”馬飛雁說。
李光陽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如果這樣寫,我難以勝任。太離譜,寫也是白寫。可是,如果如實寫,又不能說明潘局長沒有錯。”
馬飛雁指點迷津似的說:“關鍵時候該說點違心話還是要說的,咱的目的是給潘局長洗罪,或者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無中生有不奏效。所以,就得說潘局長的好,寫他如何天下為公,如何勤政為民,如何廉潔奉公,如何愛民如子,如何……,反正他咋好咋寫。對你來說,這還為難?不就是編小說嘛!”
“寫可以胡寫,瞎編亂造嘛!關鍵是光說些假大空的話,誰也不信。”李光陽說,“如果編一些他辦的實事兒,上麵派人下來一落實,查無實據,不就露餡了?說起來咱是在幫潘局長,說不定為此還會害他。再說,信署不署咱的名字?如果署,上麵的領導一看咱們搞弄虛作假這一些套,不是把咱也給害了?所以,沒把握的事兒最好別幹,得不償失。”
馬飛雁不以為然地說:“你真笨!咱不會不署名。咱今天寫一封,明天寫一封,今天寫個內容,明天寫個內容,寫的一多不就引起上麵領導的重視了?白紙黑字,民願難違嘛!現在都以人為本了,注重和諧,總不能等到怨聲載道、民怨沸騰再回過頭來從信件堆裏找答案吧?”
李光陽嘿嘿笑了兩聲,說:“我說大小姐,這一點你外行了,不署名誰理你的茬兒?我在組織部時經常收到告某某領導的信件,一看不署名統統扔進了廢紙簍。不用看就知道,一不署名,大都是無中生有。當然,也有的怕領導打擊報複,不敢署名的。但是,光明正大的事兒為啥怕署名?所以,咱們最好不要做無用功。”
馬飛雁瞅李光陽一眼,憤憤地說:“我外行?是你幼稚!那些無名信雖然讓領導煩,但不等於說領導不關注。雖說有的信是無中生有,但也有不少信貨真價實,不少案件的查處就是從這些無名信得到的線索。別再前怕虎後怕狼的,咱們得趕緊行動,再議論兩個月,就這樣幹耗著,一點用沒有。”
雖說現如今是“言而無信”(隻打電話不寫信)時代了,私信少了,但公函還是有的,信還是領導了解下情的重要橋梁。所以,馬飛雁選擇了信件這個渠道。兩人爭來辯去,目前隻有“公車上書”這一招兒了。
接下來的日子,由馬飛雁口授,李光陽執筆,起草了多封信,然後每封信打印多份,分別寄送給省裏主要領導和有關部門。有的信石沉大海,有的信真的到了有關領導的案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