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一起做臨時演員的程昊發現他臉色白得不像話,拖他去診所,究竟會怎麼樣,他也不知道。
斷了的骨頭會錯位嗎?會感染嗎?會……死嗎?
邵洛打了個寒噤,雖然活得這樣艱難,可他還是想活下去,還是渴望著,有一天,能賺很多很多錢,設計建造自己喜歡的房子,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家。
鼻腔裏充斥著劣質化妝品和不知道什麼東西發黴潮濕的刺鼻味道,腦子裏亂糟糟的,很多很多細小的、淒涼無助的往事紛紛湧上心頭,但他不願意想下去,他累極了,隻想睡覺。
所以,他關閉了那扇心門,把所有的事擋在外麵,盡管還可以聽到那些不堪的記憶如雨點似的敲打著門扉,發出紛亂的砰砰聲,他還是慢慢地睡著了。
三個月後,坐在拍攝現場的椅子上,藍虞兒任憑化妝師在她臉上塗塗抹抹。
雖然有強大的Star bright公司做後盾,但藍虞兒是個非常隨性的人,她沒什麼遠大的理想,也不願意成為大明星——連逛街都會受限製,成為焦點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她隻想開開心心地活著,成為藝人,實在隻是因為她沒有其他事可做,又不能徹底做一隻米蟲,畢竟,她已經二十四歲了,不是小女孩。
懶散的工作態度、拒絕太辛苦、出鏡率太高的角色,加上長相平平、資質平庸,這一切注定她混了三四年,還隻是個小角色,連臉熟都談不上。
當然,每次她來到片場,受到的都是頂級明星的待遇,誰叫她命好,有個娛樂公司大老板的爸爸呢?
“藍小姐,你的皮膚真好。”化妝師由衷地讚美著。
藍虞兒閉著眼眸不吭聲,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讚美,娛樂圈是美人最多的地方,美眸、美唇、美型、美腿……隻有什麼地方都看不出“美”的人,才會被誇皮膚很好。
今天拍攝的是古裝戲,精雕細琢弄好她的發式,小心翼翼取下鼻子上鑲著的碎鑽,化妝師頗費了一番功夫修飾她的臉,然後體貼地用麵巾紙一點點吸取掉浮粉,目光遊曳著四顧,看到不遠處的一個人,凝住視線,不由自主地說:“鞠霆楠真是天生麗質,無論哪個角度都很上鏡。”
藍虞兒睜開眼睛,順著她的眼神望過去,遮陽傘下的鞠霆楠側身而立,微仰著頭,宛若沉思者凝重的表情,她揚眉問:“你喜歡他?”
見多識廣的化妝師馬上就紅了臉,露出不好意思的羞赧笑顏,目光卻沒有立刻收回來,支吾地笑著說:“是覺得還不錯啦。”
那就是喜歡了……
“我還以為你眼光很高。”藍虞兒哼笑。
年輕的化妝師露出不服氣的表情。
不遠處,導演正對著道具師大罵,道具師轉頭罵助手,嘈雜的聲音、紛亂的場景……
“我見過很出挑的男孩子哦。”不知道為什麼,藍虞兒突然以一種炫耀似的口吻,和並不熟稔的化妝師提起那個人。
“哎?”大概因為在心裏壓抑太久了吧,忍不住想說出來。
“什麼樣子的?”化妝師頗感興趣的問,“藍小姐說出挑,那就一定是很出色了。”
“看上去有種魅惑的感覺,嗓音很好聽,清清爽爽的,就像叮咚的清泉……”
“藍小姐,”化妝師關切地問,“要不要冰水?”
“嗯?”藍虞兒愕然止住了話頭。
“你臉紅了,是不是很熱?”
“呃……好吧。”
化妝師走開。
藍虞兒難為情地低了低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提起他,聲音裏竟會嵌入一種神往的語感。
微閉上眼睛,感受著春日裏涼爽的和風從臉頰上徐徐拂過,就像記憶中母親最溫柔的觸摸,心裏驀地有些憂傷的情愫。
就在這時——聽到了似曾相識的聲音。
清越如水。
完全是下意識睜開眼睛,被吸引著側轉過身體。
接著,藍虞兒看到了他——邵洛。
那裏彙聚了數百名穿著統一兵卒打扮的群眾演員,就像一堆千篇一律的沙子。
但是,為什麼,他會清晰得突兀出背景,好像單獨存在一樣呢?
也許不是他容貌俊秀的緣故——歪戴著頭盔、穿著髒兮兮的士兵號服,任誰也漂亮不到哪裏去。
可能也不是他的音質特別。
要怎麼形容才好呢?
有時候,你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但就是能感覺到某些東西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