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密密的雨還在下著。
藍虞兒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因為睡不著而揪著蠶絲被輾轉,一閉眼,那淡淡瞥來的一雙眸子就在眼前晃,細細長長的眉眼,黑得過火的眼瞳,微抿的薄唇。
“真是莫名其妙。”心中有股說不出的煩躁,藍虞兒索性跳下床,拉開百葉窗,讓夾著雨絲清涼的風吹進來,希望藉此驅散那股令她煩躁不安的莫名燥熱。
怎麼……總是想起他呢?她懊惱地捶捶自己的頭。
此時此刻,邵洛還慢騰騰走在暗黑的夜裏,紛紛擾擾的雨,就像漫天的輕愁,看不見摸不著,卻在片刻間就輕易穿透衣裳,整個人都冷了。
走到街角自己租屋的門口,不出意外見到自己的背包被丟在外麵。
早晨——房東已經下過最後通牒,晚上六點之前不把拖欠的房租繳清,就把他掃地出門。
輕輕歎了口氣,摸出鑰匙掛在門上,邵洛背上濕噠噠的背包,轉身,漫無目的繼續走。
去哪裏呢?他現在連去大眾浴池的錢都沒有……今天的醫藥費還是程昊出的。
換句話說,如果不是程昊死拖活拽把他拉去那家診所,他根本不會去看醫生。
想到這個,就想起了在診所內遇到的女人,打扮得像花錦雞——邵洛最討厭的類型。
活脫脫母親年輕時的翻版,嘴角不自覺噙起一抹譏誚地輕笑。
最終,邵洛還是來到母親家樓下,至少,這一夜,他得有個落腳的地方。
敲了半天,門才打開,母親的臉背對著光,看不清楚表情。
門裏是嘩嘩的洗麻將牌聲。
邵洛笑著說:“媽,暫時收留我幾天。”
母親蹙眉,遲疑著,眼光掃過他已經半濕的衣裳,半天才閃開擋在門口的身子讓他進來:“吃飯了沒?我們可是早就吃完晚飯了。”
雖然餓得發慌,但邵洛不動聲色地說:“我吃過了。”
母親嘟囔:“這麼小的家裏,哪有你住的地方?”
“在雜物間騰塊地方,鋪個墊子就行。”邵洛低眉順眼地陪著笑臉。
母親無話可說了。
這是兩室一廳的房子,廳裏坐著的三個人圍著圓桌,正在啪啦啪啦碼麻將牌,空缺的位子毫無疑問是母親的。
左側一間是母親的臥室,另一間堆放著很多雜物,包括母親穿著率不高的幾大箱子衣服。
母親扔給他一床棉墊子和一床薄被,就亟不可待地回到麻將桌旁。
邵洛與母親外貌很肖似。
同樣清淡雅然的五官,同樣漂亮幽深的眼瞳,隻不過母親習慣濃烈的裝扮,漂染成炫彩的頭發,張揚地矗立在頭頂,穿著很豔、布料很少的衣服,就像蹩腳的畫師臨摹的高更贗品,熱烈、張揚而俗豔。
不期然的想起今天遇到的女子,整體裝扮和母親很像,她那了然的、洞悉一切的目光和自信滿滿的笑容都讓邵洛很不舒服。
他永遠沒辦法擁有那樣的陽光、從容和篤定。
很小的時候,邵洛曾經喜愛過妖嬈豔麗的母親,覺得母親時髦漂亮,就像商店櫥窗裏的洋娃娃。
他寄住過的一個人家,女主人和母親有兩三分相像,邵洛在看不到母親的日子裏,見到她感覺特別的親切,小心翼翼地討好她,渴望她的笑臉和撫摸。
但得到的,隻有她的冷淡和厭憎,一次在美術課上畫了她的畫像,被老師讚美了,回家的時候興致勃勃拿給她看,被她揉成一團丟進廢紙簍:“什麼破玩意!”她鄙夷地說。那帶著刺的眼神和語氣,邵洛怎麼也忘不了,從那時起,他開始討厭外表華麗的女子,她們往往有顆冷漠殘酷的心……也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想通了,與其期待別人的愛不如自己多愛自己一些……
孩子的心髒很小,投射在上麵的陰影往往會隨著成長無限放大,最後包裹他們的一生。
把薄薄的、邊角破損的棉墊子對折,變成了窄窄的一條,這樣才能最大限度減輕地板滲過來的寒意,邵洛捂著刺痛的胸部、忍受著胃部的抽搐慢慢躺下,下午在片場拍打戲的時候,那個一直看他不順眼的大牌明星鞠霆楠每一下都實在在落在他身上,本來以為自己能撐住的……結果,還是不行,肋骨斷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鞠霆楠是故意的,但沒有人會指責鞠霆楠,導演甚至還罵邵洛是軟腳蝦,不經打。
邵洛知道鞠霆楠為什麼針對他,別人也知道,可知道又能怎麼樣呢?
像邵洛這樣沒背景、沒人扶持的,要想出位有多難,被人踩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