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二月，北地的狂風卷著沙礫肆意襲來，黃沙遮地，雲州城外的漫山坡上，幾個模糊不清的身影正彎著腰撅著腚搶著挖幾根半青半枯的野菜。 青黃不接的時節，若是不想被餓死，就得冒險出城去找活路。
九娘就在其中。
一陣散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裹挾著遮天蔽日的黃沙滾滾而來。那些原本還佝僂著身子有氣無力的身影如受了驚的鳥兒瘋狂四處亂逃。
九娘也想逃， 隻不過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匹疾馳而過的馬從她身邊掠過，馬背上的人不知為何緣故，一頭從馬背上栽下來，直愣愣地砸在她的身上。
她本就餓得虛浮的身子哪經得起這麼一下，直接被砸倒在地。說巧不巧，她當時正在一個斜坡邊上，和那人抱著直接滾到了坡底，當場就暈了過去，等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過了多久，四周一片寂靜，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越是靜反而越是讓人恐懼，一種大難來臨的感覺。她強忍著一陣頭暈目眩想要起身趕緊離開，哪知剛一動就發現身下還壓了一人。
那人滿臉泥沙混著血漬，根本看不出是死是活，更看不出長相。她大著膽子伸出手往那人脖頸上探，想看看他還有沒有脈息，才剛碰到一絲皮膚，就被他伸手抓住腕子，一個翻身死死壓製住：“你是誰？為何會在此處？”
一個重傷之人竟還有那麼大的力氣，九娘一點也不敢小覷，老老實實報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九娘是城裏普通人家的女兒，排行老九，上麵有七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其中五個姐姐聽說還沒長成就死了，還剩一個四姐也嫁了人，現在家裏隻有一個六哥和父母雙親。
父母擔心六哥被人抓了壯丁去戰場送死，根本不敢讓他出門，即使家裏已經沒有吃的，也隻讓九娘往城外去找些野菜。
九娘知道自己若是不出門找吃的，很有可能會被父母悄悄地當成兩腳羊賣給人牙子，她的幾個姐姐就是這麼莫名其妙消失的。所以她情願冒險出城去找食物，也不想坐以待斃。
那人明顯對九娘的話將信將疑。她剛才摸自己頸脈的動作完全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一般人遇到同樣的情況，恐怕隻會試一試鼻息來判斷他的死活。
可是他來不及繼續追問，就感覺身下的土地微微有些震動。他壓著她把耳朵緊緊貼在地上，震動更加明顯。四周仍是死寂一般，有砂石從坡頂往下滾落，他不動聲色地用手臂護住九娘的頭。
他的舉動讓九娘放鬆了警惕，學著他的樣子把耳朵貼在地麵，聽到遠方有鋪天蓋地的轟鳴聲傳來。
生於亂世，九娘對這種聲音太過熟悉，這是軍隊過境的聲音，聽著動靜，人數至少在兩萬以上，朝著雲州的方向來勢洶洶。
那人閉了閉眼睛，用氣音問九娘：“怕不怕死？”說完就放開壓製她的手，翻身仰躺在坡底，望著黃沙彌漫晦暗不明的天空，無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