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燈火，鞭炮齊鳴，那幾天耳朵裏除了鞭炮聲就是過後的嗡嗡聲，總有種感覺，如果繼續滯留在這裏，怕耳朵會聾掉。父母和妹妹在勞累過後竟然在鞭炮聲裏酣然入睡，臉上都是幸福滿足。而我，二踢腳一響，靈魂就會震蕩一下，心感覺就要跳出胸膛，睜著眼睛看廉價的煙花在半空中綻出一朵不完全的花來，火星稀疏，顏色雜亂。我想起卓陽來，想他敞著的大衣揉亂我的頭發，因為摩擦產生了靜電，衣服裏炸出的火花劈劈啪啪的在耳邊響，當小城裏慶祝某公司開業大典的煙花“嗵……嗵……”，然後接二連三的碎在我們的眸裏時，那一片刻我幸福的就像演著一場童話。也許，煙火是因為太短暫才那麼美麗，如果日日在頭頂轟響著聲音綻放流光溢彩的煙火，怕是生命承受不了，畢竟太美麗，太幸福的東西都不會長存，除非死亡。
過了十五，我們的安逸生活就此結束。妹妹和趙燦鬧別扭還在冷戰，父母督促讓我去和趙燦說說，陳娟還小，喜歡使性子，讓他別介意。我笑笑說：“我怎麼能插手管這些事情！想必他們鬧夠了自然就好了，以前不也鬧過幾回嗎？”
“話是這樣說，可趙燦家庭那麼好，他自個又那麼優秀，我和你爸擔心他會在學校裏喜歡上別的女孩，不要你妹妹了！”。母親擔憂的看著妹妹的小屋，蘸了些唾沫順了順花白的頭發。“妹牙，去！跟你姐姐到趙老師家看看趙燦買好票沒，沒有的話，讓你姐姐一順買齊了！”。
“陳娟，你去不去？”。我問。
“姐，要去你去，他不來找我，我堅決不去找他？”
再次跨入趙家的門時，我的理智戰勝了感情，該抑製的厭惡都藏在心裏。那條灰色的長毛狗猛的又撲過來狂吠，趙燦走過來拍拍狗的頭說：“這是客人，以後不能咬！”。那狗竟然真的縮起了脖子給我諂媚的搖著尾巴。
“趙燦，要開學了，我去訂票，妹妹說讓我幫你也訂好！”。我說。
“是她？不會吧。她從來就是等我先道歉的。”。他示意讓我進家裏坐會。
“趙老師不在？”我裝作不經意的問到。趙燦說他爸去同事家裏倒水，我伏在墊著玻璃板的桌子上瀏覽照片。趙燦遞過水杯的時候，我沒有端穩，“哐……”就掉地下了，我十分抱歉的撿碎片，趙燦手忙腳亂的取掃帚清理。而我的神經被釘死在了那個玻璃板上，不管我怎麼分散，身體上的每個部分就揪扯著我向那個方向奔去。
景小英。在許多的照片裏，我發現了那張人數眾多的畢業照，在照片裏麵我幾乎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紮著馬尾，穿著寬大的校服抿著嘴站在凳子上，整個人看起來岌岌可危的要往下掉。可神情卻極其堅毅，有著別的孩子沒有的倔強。在多年前，我的那份畢業照早被我燒掉化為了灰燼，如今又看到這另人疼痛的往事部分，自己仍然隻能保持沉默，一如當年那樣的沉默。
“你沒事吧，陳爍！”。可能我發呆的神情嚇壞了趙燦，他用手掰我攥的緊緊的雙手。“是不是燙傷了，讓我看看！”。
我縮回了手，支吾的說：“沒有，沒關係，我先走了！”。大概趙燦以為是他突然握我的手讓我神情狼狽，他紅著臉說：“好的，那你幫我買一份票吧！”。
我流淚了，迎著北風。臉上有淚痕的地方，風一吹冰涼冰涼，像是要割裂我的臉，從而碎掉我整副的皮囊。靈魂深處的八爪魚又開始了行動，用長長的爪子纏繞扭絞按熄內心僅有的光亮，愛被全軍覆滅。我時常在鬥爭，不管是生病，還是痛苦。生病的時候，我常常就想，這是身體裏的軍隊在跟病毒鬥，一旦決定了勝負，就決定了我是康複還是繼續生病。痛苦也一樣，我常常用某種積累撿拾的快樂、幸福、愛心、善良編成軍隊，來抵抗仇恨，淡漠，自私和疲憊。其實我常常是敗的，因為我的幸福是那麼少，那麼少，我不敢正視陽光，不敢看別人的幸福，我怕會碎的稀哩嘩啦成一堆碎片。
路經“一顆樹”的賓館，仿若又看到了卓陽的燦如陽光的笑臉，而我鄭重的回答：“我願意是一顆樹，一生不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