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沈蘭時還不想死。
深吸口氣,她決定試一試。
輕語婉言:“江將軍,若執意手刃一介弱流女子,恐負將軍威名。殺人不過頭點地,賠上英名,遭無辜謾罵,豈非不值。”
語氣謹慎,提議,“江將軍不如留我一命,與爾結盟,不知意下如何?”
紅色蓋頭下,沈蘭時雙眸澄澈清淨,直凝著麵前朦朧黑影,沒有躲避,亦沒有怯弱。
與她聯手?
江北丞目光微沉,淩厲掃過眼前人,卻沒有回應一字。
見他一言不發,沈蘭時心底有了把握。
明亮眼眸透出智慧,嘴角微揚一抹自信,明白說動他了。
美麗麵容,眉彎如柳葉輕展,紅唇輕輕啟開,“江將軍,我曾於民間聽聞……”
說到關鍵處,她故意停頓不說,有心賣弄關子。
“聽聞何事?”
他臉色倏沉下來,眉間黑壓透陰沉。
他竟不知玥國民間長舌論議者諸多,敢背後妄議自己。
“他們說……”
沈蘭時隔喜帕莞爾輕笑,嬌俏挑著眉,似很為難,“江將軍,我不敢往下說……一則汙了你的耳,二則怕得罪你。”
聞言,江北丞眉頭擰得更深了,究竟何事?
他從牙縫裏冷冰冰拋出幾個字,“恕你無罪,說。”
沈蘭時輕勾唇,一臉無辜,不疾不徐:“他們說江將軍常年於塞外行軍打戰,從不親近女色,血氣方剛卻好男色,乃龍陽之好。”
“放肆!”
江北丞眸色陰鷙,唇中吐出的字冷得掉冰。
荒謬至極!
“這可不是我傳出來的。”
沈蘭時強忍笑意,十分幸災樂禍。
他下頜微微抬起,嗓音冷淡,“你且說說看,何為聯手?”
雖隔蓋頭,他端詳不到她任何神情變化,但直覺告訴他,她是聰明人。
沈蘭時唇邊弧度輕揚,明白魚兒上鉤了,“若聯手,我可助江將軍破了流言蜚語。
“江將軍隻需人前,與我扮演一對恩愛夫妻,做做表麵功夫,非議不攻自破。”
她的話語,清晰有邏輯,每一個字都合情合理。
“當然,人後相敬如賓,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招惹事非,亦不添堵。”
“再者,張江兩家婚事乃聖上禦旨親賜,江將軍若執意與張府交惡,便拂了聖意,恐難心安。”
江北丞麵色凝重,她說的不無道理。
這樁婚事乃聖上欽賜,無故毀私婚約,不管對張府、還是江府,都百害無一利。
況且有心人隻需在這上麵做文章,那江張兩家恐將大禍臨頭,張府更難辭其咎,將因犯下“欺君大罪”而九族誅滅。
張府太公,曾於江府危亡存急之際仗義出麵,庇佑江氏寡母孤兒,才得讓江氏子孫數代傳承。
江北丞與張延柔的婚事,也是因這段因緣受浩蕩皇恩,特賜聖旨訂下的娃娃親。
張府滿族一朝覆滅,非江北丞所願。
沈蘭時見他遲疑,沒一劍了結自己,唇角倏爾一彎,更有把握。
語調波瀾不驚,“的盧飛快戰沙場,弓如霹靂驚連營,江將軍庇護一方百姓,乃保家衛國錚錚英雄。”
“護之百姓,豈能毀之,殺之。江將軍,我雖身份卑微,亦是玥國百姓,相信將軍高潔,定不願傷害我這無辜性命。”
“既如此,又何不留我性命,為爾所用?”
沈蘭時神色坦蕩,話語大大方方,竟有一種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沉穩。
“哈哈——”
江北丞聞言,笑聲清脆如玉,被她的話逗樂。
感慨她心思玲瓏,不吝嗇歎讚句:“有趣。”
如此有趣,留她一命無妨。
他收回長虹劍。
隨即一個大刀金馬,坐落在沈蘭時身側,雙指輕抵著下巴,望著眼前嬌弱的身影若有所思。
忽然,他勾唇一笑,“別讓我失望。”
這話是對沈蘭時說的。
雖語調雲淡風輕,卻不難聽出話語中蘊含的威脅。
夜色濃烈。
窗外清風習習輕拂入內,屋中紅燭亦慢慢地曳動起來。
該揭蓋頭了。
江北丞也想知道究竟是何樣的女子,膽子如此之大。
隨即一個淩厲掌風,瞬將沈蘭時頭上的紅色蓋頭擊起。
蓋頭,起,
又落。
昏暗蒙昧的燭火照亮著,一張瑩白而粉的瓜子臉,幹淨得沒有半點煙火氣,偏生一雙眼睛,漾著攻擊的色彩,又媚又欲。
呼吸一緊。
江北丞視線,久久落在她身上。
一身金絲牡丹繡鴛鴦正紅喜服,裹緊曼妙有致的身子,任由銀光傾灑於嫁衣,似有若無鍍上薄而輕巧的金色紗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