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接著數落：“奶子大有什麼用，有本事別把自個家的男人克死”。
這下，徹底把我給惹毛了，我大步流星地走上前，用盡全身力氣給了那婆娘一巴掌。那婆娘被我這一巴掌扇的差點背過氣去了，小四子卻咯咯地笑著。
往日裏，被拿來炫耀的帶把的小四子，在那個瞬間背叛了他母親，這是否意味著我受的恥辱得到了平反。盡管沒有一個大人來重視這個問題，他們正在充當看熱鬧的高手，但我心裏已經滿足極了。
等那婆娘回過神來，一把揪住我的頭發往死裏拽，她可是村裏出了名的潑婦。要想打贏她，門都沒有。
在我們大打出手的時候，一個路過的男子將我們分開，這時三三兩兩的圍過來一些村民，將矛頭指向了那男子。男子莫名其妙，眼前這群人不識好人心不說，似乎還要找自己算賬，身正不怕影子斜，眼睜睜看著兩個抱孩子的女人打架，屁都不吱一聲，他們的良心才是被狗吃了呢。
那個陌生男子是在“農民工進城”的動員大會上再一次見到的。村主任在講台上滔滔不絕，唾沫星子四濺。仿佛城裏就是一座座金礦，農民隻要往那裏一擠，身價就能立馬翻倍。貧窮是這個村子固有的顏色，即使起早貪黑，也沒能改變村民們的命運，這個消息無疑是給窮怕了的大多數人一種誘惑與希冀。
當然也包括我。
有了第一次的巧遇，我覺著那男人應該是個好人，至少不會是個道貌岸然的家夥，要不他也不會多管閑事。
會議接近尾聲，村主任終於想起那個被他忽略的人。男人走上講台，低調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紹。他叫羅啟雲，是鄰鎮的，目前在拆遷公司跑腿。越是把自己說的低賤的人，越顯現出他的謙虛和能耐，我心裏這麼想著。
羅啟雲高大魁梧，卻稍微有點駝背。
村主任還想上去講幾句，底下已經亂成一鍋粥，站的站，坐的坐，講話的講話。村主任是個什麼東西，我們誰都知道，吃裏扒外，當著人一套，背著人又一套，整個就是一裝孫子的癟三。他現在手中擁有的權力，來自於上邊領導的照顧，要不是縣裏有人罩著他，他早就可以滾他媽蛋了。不過，他現在也隻是象征性地掛著這個頭銜，實際上沒一個人買他的賬。
羅啟雲一聲不響地站起來，從褲兜裏掏出一包九九牌香煙，客客氣氣地遞給大夥。雖是客客氣氣的，但這客氣裏帶著討好。有了這客氣和討好，村民們反倒不好意思了，拿著九九牌香煙傻愣在原地，心裏倒騰地厲害。
羅啟雲是個聰明的人，他不露痕跡地收買了在場所有人。村民們前往講台，在報名表上寫好或者畫好自己的名字。可惜拆遷隊不需要女人。
散會時天色已黑，我假裝隨著人流往外走，臨出門時躲在一根柱子後麵，是為了叫住走在最後的羅啟雲。他非常鎮定地看著我，顯然沒有同意給我一個機會，還教訓我“女人就得有個女人樣”。但是沒走多遠，又折了回來，他問我那天為什麼跟別人打架，我說因為奶子。羅啟雲突然改變了主意，問我會不會做飯，我說還行，他說那你想去就收拾一下行李吧。
羅啟雲租了一輛小四輪，第二天上午風風光光地把我們一大堆人拉走了。
小鎮的火車站，幾隻木屋破敗不堪，四處生著雜草，工作人員散漫地舞著小紅旗，這荒蕪叫我觸目驚心。放眼望去，還有幾個穿藍色工作服的坐在台階上嗑瓜子，瓜子殼嗑了一地，這點倒和我們本地人很像。但外貌和語言出賣了他們，特別是那口外地腔。這就是我記憶中家鄉的小站。
等了半小時左右，一輛綠皮火車慢騰騰地駛進車站。
車廂內空蕩蕩的，我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火車在“嗚嗚”聲中駛離這個生我養我的小鎮，我本來應該興奮的。可是卻一點也興奮不起來，坐在那個綠皮籠子裏，心像上了火藥的槍杆子，一點就是熊熊大火，偶爾還能聞到一股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