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餅子,一碗白粥,醃菜不算錢的,總共也不過三個銅子,一盞茶時間也就吃完了。小啞兒正要付賬,卻見那中年文士和黑麵大漢兩人也恰好吃完,要結賬了。小啞兒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不知那兩人要往何處去,若是和他一樣,都是要入中都城的,那就等會兒再說吧。
他可不想跟這兩個人走一道兒上。都敢把那種事情掛在嘴邊上,光明正大地說出來了,必然不是什麼易與之輩,保不齊是什麼強人盜匪。尤其看那黑麵漢子包袱下麵壓著一把陌刀,若是看誰不順眼,一刀就上去了。跟這兩人一起走,還真不一定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想來想去,還是穩妥點兒好。反正也耽擱不了多長時間。
原以為是中年文士掏錢的,卻沒想他這“大哥”當真有架子,坐著不動,隻等著二弟付賬。那黑麵大漢從腰間取下一個錢袋,也是麻布做的,打開了,裏麵一條鏈子掉了出來,摔在地上,“啪嘰”一聲響。
“哎喲!灑家的銀鏈子!”
看成色確實是銀的,不過似乎是女人戴的,也不知這漢子是從何處弄來。小啞兒沒有吱聲。從之前種種來判斷,恐怕是這漢子從什麼地方“借”來的,不過這等女子貼身之物,他是如何得到,那就略去不提了。
那少女也是有涵養的,就垂手站在一邊,說總共八文錢。見了那銀鏈子,隻是瞟了一眼,又看看麵前的大漢,有些想笑,嘴角抽了一下,到底是忍住了。
黑麵大漢彎腰把銀鏈子撿起來,隨手一放,從那麻布小袋裏麵摸出八個銅子,遞給少女。這便提上包袱,拿起陌刀,又摸出一頂氈帽戴在禿頭上。看樣子要走了。可剛要把自己的錢袋放起來,卻呼了一聲“不對”!
“怎麼?錢財被人偷了不成?”中年文士問道。
“灑家的銀鏈子呢?”黑麵大漢說著,四下慌張地找了起來,“哎?跑哪兒去了?!”
中年文士不悅道:“你剛剛不才撿起來,怎麼這便不見了?算了,一條銀鏈子而已,回頭再去弄一條不就是了?”
“這不行!”
黑麵大漢急得撓著自己的禿頭,道:“當初灑家翻了好久才找出來這麼一條好鏈子,做工很精,一般的鏈子比不上的。怎麼能這麼搞丟了?那女娃——你先給灑家站住!”
不用她說,本來少女捧了銅子兒,就要往錢簍子裏麵放去的。可聽大漢剛才一聲叫,說丟了東西,這便停下了。就隔了幾步,走過來,落落大方地說道:“客官,我可沒有拿。”
中年文士看她一眼,說道:“二弟,莫要為難人家。”
看這少女樣子,倒也不像是她做的。隻是黑麵大漢著了急,原本嗓門就大,這時候更是吼道:“那不是她,還能是誰?剛才灑家撿鏈子,就她站在跟前的,緊跟著鏈子就沒了。難不成這鏈子通靈了,自己長腿跑了不成?”
少女嘟起嘴來,似乎對自己受了冤枉有些不滿,爭辯道:“你掉鏈子的時候,我可連動都沒動,之後你收到哪去了,我也沒看見的,不信你搜啊,我就這麼六個銅子。”
那個盛粥的老人不知是少女的爺爺還是父親,總之應當是個長輩。可看著少女被人盤問,他竟是一點兒都不擔心,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如果不是有人要粥的時候他總能很快反應,小啞兒就以為他是個聾子了。
“你以為灑家不敢搜是怎麼的?”
那黑麵大漢登時便怒了,一把揪住少女衣領,這就給拽了起來。少女猝不及防,“哎呀”驚呼一聲,掙紮著想用手掰開那大漢的手臂,銅子都掉到了地上。
“二弟不可!快放手!”中年文士急忙道。
眾人一開始沒在意的,這時目光卻都被吸引過來。
角落裏的兩個胡人打量著這黑大漢,麵色平淡,倒不似有什麼動作,隻是看著而已;那方正男子沒有抬頭,仍然自顧自動著嘴巴,倒是蒙著黑紗的女人迅速轉過頭來,看看掙紮的少女,又看看那黑大漢,麵色中隱隱有些複雜,一隻手往下探去,不知要摸出什麼。那幾隻貓也不再亂動了,三雙眼睛顏色各不相同,卻都瞅著那黑大漢。
盛粥的老人終於轉過頭來了,不過還是沒有什麼表示。
“這小妮子恁的讓人來氣!”黑大漢吼道,“怎得?灑家的銀鏈子是誰都碰得的?出去打聽打聽,灑家是‘黑煞星’童瞉!你當真——”
“行了,銀鏈子不是她偷的,我看兄台還是放了那小姑娘吧,不然要犯眾怒的。”
就在這時,卻有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了過來。
眾人都轉了視線,那黑麵大漢也是。卻見這一邊桌子上坐著一個布衣少年,眉目清秀,並無驚豔之容,卻也耐看。前額頭發繚亂,卻在後腦紮成一束馬尾,鬆鬆地垂著。看裝束乃是一身武服,也像是個少年遊俠。隻是端坐在凳子上,似笑非笑,不過眼睛一直都盯在大漢揪著少女衣領的手上,似乎正在等著他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