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藥瓶在枕頭底下一藏，小啞兒抱著胳膊，嘴角卻是咧開了一個弧度。剛才他那番說辭，無非是要給簡玉卿的心裏留下一個種子，隻要她有心想要逃避，那自己就給她方法，同時也是給自己鋪下一條道路。娘親明日就要隨二夫人一起離去，她這一關已是不成問題了。大小姐又來找他出主意，倒真是天賜良機。
內屋的簾子被風吹動，似乎能夠聽到娘親的呼吸聲。小啞兒歎了一口氣，在心裏默默向娘親告罪。娘親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度過一生，不像他爹那樣，踏上江湖，拋妻棄子。但是小啞兒的心裏那股衝動卻根本難以抑製，他要離開，也必須離開，腦子裏的聲音這樣告訴他。他需要出去找人，亦需要找幾件東西，似乎這就是老天給他安排的命運，一覺醒來，他就懂得了。
小啞兒打了一個噴嚏，翻身下床。
“這女人……走了就走吧，好歹把門給我關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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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在第二日一大早便離開了，這一次沒有雲姐來叫他起床，但小啞兒卻睡得很鬆。他聽到了娘親開門出去，又小心地把門給他掩上，生怕他凍著了。娘親走後，小啞兒睜開眼睛，看著頭頂的房梁，心裏直罵自己是個不孝子。
張青聽說小啞兒挨罰，休息的時候偷偷溜過來看望自己。看到小啞兒躺在床上休息，沒心沒肺地跟他相互調侃著，還說羨慕他挨了十鞭子，自己還得在太陽底下再幹兩天的活兒。小啞兒也是嘿嘿地笑著，卻看得出來他眼裏那種關切的神色。
簡玉卿沒有再來找過小啞兒，這是理所當然，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一個隻是小雜役，他們的人生本來就不該有什麼交點。不過，當然了，是“本來”，如今可就不一樣了。小啞兒聽說了，今年往關中的商隊，大少爺不必去了，改讓大小姐代替他一行。小啞兒歎了一口氣，他的安排已經成功了，雖然懶得跟那個大小姐打交道，兩個身份差異過大的人走在一起，是禍非福，但是現在既然走到這一步，好機會擺在麵前，不用白不用。小啞兒真心希望大小姐是個能用情說通的人。
萬事俱備，背上那幾道鞭傷也已經養好。簡家的貨物就放在外院，使油布蓋了。月朗星稀，人們都已經入睡，唯有小啞兒還點著蠟燭，手上拿的紙筆是讓張青幫他找來的。在燭火之下，小啞兒一筆一劃地寫起字來。
當他發現自己會寫字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
小啞兒從未學過這些，隻認識幾個大字而已，但當他昨日在桌子上描畫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那隻手能把想的東西全都寫下來。盡管他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學的，但直覺告訴他，他寫出來的字就是對的！
最近他不明白的事情實在太多，多這麼一個也無所謂。既然自己會寫字了，小啞兒便想要給出門的娘親留下一封家信。否則若是娘親回家不見了他，還不知要有多著急。
家信簡單得很，隻說自己要隨大小姐出門一行，不日就會回來，讓娘親不要擔心。寫好之後，他把信就放在桌子上，使破碗一壓，回頭吹熄了蠟燭。披上衣服，這就出門去了。
拉貨的車上，竹葉青是最貴重的。為了防止路上顛簸破了壇子，下麵必須鋪著幾層幹草。小啞兒硬是擠了進去，小心翼翼地搬開兩個壇子，往裏一躺，把幹草蓋在身上，遮得嚴嚴實實，確保隻要自己不起身，別人絕對不可能從外麵看見才行。他的懷裏隻揣著兩個幹餅子，不過以這樣的姿勢，他也沒辦法吃東西。
再有幾個時辰，天蒙蒙亮的時候，大小姐就會帶領著車隊啟程。從酒壇子的縫隙之中，大致能夠看到外麵的天空。小啞兒決定了，一到午時，就是決定他命運的時刻。這一次不管是成是敗，他都已經踏出了這一步，沒法回頭了！
小啞兒懷著激動的心情，微微顫抖著身體，他等待著，等待著黎明到來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