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取悅。”
“小夥子,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隻有你一個人體驗過這些生活,很多人的生活當中都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對於其中的絕大多數人來說,更廣泛的社會經驗、更深的親情、更重要的友誼,與正常世界的接觸足以彌補兒童記憶中的壓抑,並使他們重新與社會和睦相處。正因為如此,他們就慢慢害怕嚴重惡行的後果了。但是,在你的身上,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我現在看到的是一個不受社會製度約束的年輕人。你感受不到真正的人情冷暖,也沒有體會別人痛苦的良知。”
“那你為什麼還要為我辯護?”
“為了讓你有機會重新做人。”
柳天久故意殺人案公開審理的那一天,海源市人民法院的法庭裏座無虛席。隨著審判長一聲“帶被告人到庭”,柳天久被法警從邊門帶了上來。柳天久頭發梳得光亮,看上去斯文而儒雅,他身穿一件淺棕色西裝,雖然沒戴領帶,但裏麵的襯衣像領結那樣筆挺地豎了出來。觀眾席發出一聲讚歎,誰都不信這樣儀表堂堂的青年會幹出傷天害理的事。
開庭後,公訴人宣讀了措辭激烈的起訴書。緊接著是法庭調查,重案組的童組長是以本案的鑒定人員身份出庭作證的,他當庭列舉了從現場獲得的物證:一個紅色塑料袋和一根破舊的皮帶,並作出了說明。童組長還宣讀了鑒定結論:柳天久用皮帶反剪綁住了柳大誌的雙手,再用塑料袋悶死了他。
進入到控辯雙方的辯論階段,公訴人再次簡述了案情,然後以嚴厲的語氣著重指出:
“柳天久論罪應當嚴懲,隻有這樣,才能維護社會主義法製,才能平民憤,才能告慰死者的在天之靈。”
公訴人作完陳述後,辯方律師走到了法庭中間。石律師不但有一種氣宇軒昂的風度,而且措辭嚴密,發言給人一種信服感。石律師列舉了柳天久在勞動小學和大火爐職業中專讀書期間種種令人匪夷所思的荒誕行徑,然後以悲天憫人的同情口吻總結說:
“審判長、審判員,我的當事人早在童年時期就表現出孤獨、缺少同伴、社交焦慮、過分敏感、言辭怪僻而刻薄、令人感覺古怪的人格特征。前麵所舉的例子說明,我的當事人不願與他人建立親密的關係,因為他擔心因此受到對方擺布;決不肯輕易透露個人秘密,而對別人的一言一行則總要琢磨出隱含的意義。因此我認為,我的當事人患有分裂型人格障礙,請求精神疾病司法鑒定小組進行鑒定。”
法庭內鴉雀無聲,石律師的一番話喚起了觀眾的好奇心,同時也提醒法官,案件可能另有隱情。於是,審判長宣布:
“現在由被告作陳述。”
柳天久先是笑了,馬上又皺起眉頭,似乎陷入了沉思。“有的人活著有樂趣,有的人活著很痛苦;有的人活得有意義,有的人活得沒意義;活著沒樂趣的人應該去死,活得沒意義的人必須消滅掉。”
柳天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片嘈雜聲淹沒了,甚至可以聽到有人在說“真是神經病。”
審判長不得不敲錘,“肅靜,請被告不要發表與案情無關的議論。”
柳天久優雅地抹一抹頭發說:“請問法官大人,你怎麼知道柳大誌死了沒有比活著痛快呢?”
觀眾席上轟動起來,審判長再次敲錘:“現在宣布休庭,由合議庭進行評議。”
合議庭認為,應該慎重處理此案,進行精神疾病司法鑒定。
第二次開庭的時候,增加了一位精神病醫院的醫生到庭作證,他說:
“柳天久進入小學高年級以來,雖然行為和言語古怪,但並無心境障礙或能解釋病情的身體情況、物質使用情況,也缺乏通常見於精神分裂症活動期的妄想或幻覺。根據國際通用的DSM標準,精神分裂的症狀是,一、思維不連貫或顯著聯想鬆弛;二、緊張性行為;三、情感平淡或明顯不適切。隻要這三項中的兩項症狀存在,即使沒有妄想和幻覺也可以診斷為精神分裂。柳天久的言語有時不連貫,他的情感雖然較一般人膚淺,但沒有平淡或明顯不適切,更沒有緊張症狀。按照上述標準,被告難以診斷為精神分裂症,隻是患有輕微的偏執型人格障礙。精神疾病司法鑒定小組召開討論會後認為,柳天久所患的輕微偏執型人格障礙與本案的犯罪行為沒有必然聯係,具有刑事責任能力。”
法庭內一片欷歔,大家翹首以待,看看姓石的瀟灑律師還有什麼高招。石律師站起來,以一種心平氣和的語調開始了他的辯護:
“審判長、審判員,關於這個案子,調查的事實表明,我的當事人所起的作用,僅僅是將一個塑料袋套進死者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