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教室10(2 / 3)

秋葉拓磨在最初的名單上,隻刪去了稻垣公夫一人,做成一份二十九人的名單。

“對了!……”這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秋葉拓磨竟然忘記了班主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班主任也是同學會的主角之一。把他落下來的話,同學會也就不完整了。

畢業時的班主任是脅阪俊一郎,他是初三第二學期中途上任的。畢業後,秋葉還和他互相寄過賀年片,但是這位老師,前幾年竟然去世了。

秋葉拓磨想要邀請的班主任,其實是仁科良作老師,他在第二學期中間,突然變得行為古怪,然後就辭去了工作。就在離開學校的那天,仁科乘坐的火車發生了脫軌事故,他身受重傷,此後秋葉就失去了他的音信。

(複仇者)

複仇者在晚報上,看到同學會通知一欄純屬偶然。他知道周四的晚報上,有一個周末情報欄,那裏會刊登一些博物館的展覽安排,或者尋人啟事之類的內容。例如,在“戰後幾十年”這個標題下,登出一幅穿著軍裝的男人照片,並詢問是否有人見過照片上的人。

如果是家人尋找失散多年的至親骨肉,這他倒是很能理解,但是這個欄目裏麵,還經常有人單純出於懷念的目的,而去尋找過去住在隔壁的某某人。在這樣的內容背後,他仿佛看到一個滿懷感傷的孤獨老人,在呢喃地訴說著什麼,這讓他極為不快。他是一個專注於當下的人,報紙上寫的那些東西,就像是另一個遙遠的世界裏發生的事情。他沒有細看,就胡亂把報紙疊起來,塞進了舊報紙堆裏。

湊巧那天他在客廳裏剪指甲,便從舊報紙堆裏,隨便抽出一張,鋪在榻榻米上。妻子出門買東西去了,沒有一個小時回不來。

剪完指甲,他收拾起報紙,想把指甲倒掉,這時,他無意中看到了“同學會。尋人啟事”這個題目。命運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他居然在那裏,看到了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學校名稱。

G縣鬆井町町立青葉丘初中七四屆畢業生(班主任:脅阪俊一郎老師)同學會將於四月上旬召開。為此,正在製作同學會名錄。聯係地址:東京都千代田區神田鍛冶町3-X-X-501。

青葉丘初中七四屆同學會事務局。

七四屆的話,不就是那個班嗎。他不得不再次麵對二十年來,一直深埋在心底、並試圖忘卻的往事。

噩夢般的戰栗,不斷衝擊著他的胃袋,並漸漸蔓延至喉嚨口。他心中那隻潘多拉之箱,嘎的一聲打開了。那些不可觸摸的塵封往事,被這則同學會通知,強行解開了封印。

“混蛋,那幫家夥還想像正常人一樣,舉行同學會嗎!……”

二十年來被他勉強壓抑住的怒火,今天終於全麵爆發了,握住報紙的手在顫抖,他沒有注意到:剛才包在報紙裏的指甲,全撤在了榻榻米上。

這份報紙是兩周前的,不知是誰在負責那個事務局的工作,一般想來,應該是班級長或者副班級長吧,不過不良集團的頭子久保村雅之,也是可能的人選,這條線索也不能放過。

他心中的複仇之火,在熊熊燃燒著。要是沒有那些人,我該是多麼的幸福啊!

那幫內心像惡魔一般、凶殘邪惡的初中生,那幫衣冠禽獸!他們才是最該被肅清的。然而……

冷靜,冷靜。如果現在失去理智的話,就正中他們的下懷了。他們刊登了同學會的通知,就這件事而言,真該好好感謝神明。這是神明賜予的機會,這是神明的旨意,這是神明的告諭,要讓他們遭受天譴。

好,機會來之不易,一定要好好加以利用。首先,要與同學會事務局取得聯係,問出同學會的日期與地點,然後,然後……他絞盡腦汁,思考下一步要如何布局。

要是引起對方的懷疑就麻煩了,所以,還是用假名聯係比較好吧。但是,用誰的名字呢?

他開始回憶班裏同學的名字,但現在記得的,隻有秋葉拓磨、辻村瞳、久保村雅之、佐藤源治和野呂兄弟這幾個人了。如果用這幾個人的名字寫回信,很可能會和真人撞車,那麼,對方就會馬上識破,他用的是假名了。

對了,可以這樣,有一個學生的名字,用了絕對不會露餡。這個名字就是長穀川美玲。他知道她在那一年的第二學期中途轉學了。醜聞纏身的長穀川美玲,絕對不會聯係同學會事務局的,所以可以肯定,用她的名字寫信,絕對安全。

這是向那些家夥複仇的絕好機會,倘若錯過這次,大概就永遠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直到同學會那天,他都不用和事務局的負責人見麵,所以,他有信心能瞞過對方。

“哢嗒”一聲,大門的門鎖響了,他一下回過神來,急忙把報紙折好,塞進桌子抽屜的最深處,然後開始撿撒落在地上的指甲。

“老公,你幹什麼呢?……笑得好陰險啊!”提著塑料袋的妻子站在客廳門口。

“啊,沒事,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不自禁就笑了。”他把指甲扔進垃圾箱。

“真是個怪人。”妻子有些疑惑地走進廚房。

他鬆了口氣,又把報紙拿了出來。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讓妻子知道。如果被她知道了,雖然她也有可能支持他的做法,卻難保她不會把這件事泄露出去。要是那樣的話,一切就都完了。

他把報紙上刊登同學會通知的那部分剪下來,轉身鑽進自己的房間,考慮如何給對方寫回信。

我在報紙上,看到了召開同學會的事!請告知具體的時間安排。長穀川美玲

這種中規中矩的措辭,應該就可以了吧。他把信裝進信封,又開始琢磨長穀川美玲的住址,寫哪裏比較好。不寫明地址的話,想要的情報就不能到手。如果寫家裏的住址,回信會因查無此人,而被退回去。他現在的經濟狀況,也不允許他隻為了這封信,就再去租一間房子。

如果寫“請某某轉交長穀川美玲”的話,寄信人的身份就暴露了。要是使用郵局留存待取的話,會讓對方產生懷疑。

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呢?不多時他就心生一計,把他現在的住處,改成“長穀川”的住處就行了。反正同學會事務局,也不會找上門來,他隻要在門牌下貼一張紙條,寫上“長穀川”就可以順利收到回信了。要是妻子問的話,順便編個理由就能蒙混過去吧。

信一寄出,他就立刻在名牌下麵,貼了一張白色的紙條,在上麵寫上“長穀川”幾個小字,果不其然,妻子見到以後,就來找他詢問原因。

“混蛋,你這是要做什麼喲!……”

“這是因為我開始寫俳句①了,決定用長穀川薇麗這個筆名。”

①俳句,日本短詩,由三句十七個音節組成,三句分別長為五音節、七音節、五音節。俳句中必須含有一個表示季節的季語。

“‘薇麗’像是女人的名宇啊。”

“這正是我的意圖,編輯會更加照顧女性投稿人。”

妻子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釋。

當晚,他做了一個怪夢。

他在空中飛翔。雖是黑夜,但借著月光,他依然能清楚地看到下麵的景色。他似乎飛在農田的上空。小麥,或者稻子,正在隨風搖擺,沙沙作響。時而可以看到一些黑點,那是零星的村落,時而還能看到小小的山峰。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夢中。

然後,他突然降落在一個寬敞的院子裏。沙塵隨風飛舞。這是學校。

月光為那棟兩層的木製教學樓,披上了一層白紗,看起來就像沙漠中矗立的城堡。他甩甩頭,以為眼前的景象,馬上就會消失,然而那並非幻影,而且越看越真實,越看越能感覺到無形的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