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馭結結巴巴對肖曉說:“這個嘛……我們知道你養小狗不是為了好玩……你是為一個叫懷娃的好朋友養的,對不對?他的狗留在北京了,不能夠回家了,對不對?你想送他一條一模一樣的狗,讓懷娃心裏不再那麼難過,對不對?”馬馭連問三個“對不對”之後,突然間對自己有了信心,話說得十分順暢起來:“要是我們都願意幫助懷娃,讓他不隻有你一個朋友,而是一下子有了五十四個朋友,你認為他會高興嗎?你會為他高興嗎?真的我們都很想有一個希望小學的朋友,我們會輪流給他寫信,告訴他孩孩的事,也告訴他我們班裏的事。肖曉,求求你,讓我們大家一起來養孩孩吧。”
馬馭說到這裏,不知道是因為著急還是什麼,眼圈都稍稍有那麼一點發紅了。
肖曉就很感動,他本來就是一個容易被感動的孩子。他說:“那什麼……我我我……”
馬馭搶著說:“我們都知道你是用一雙新旅遊鞋換了孩孩,班裏決定每個人出一塊錢……”
肖曉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不,你錯了,我不會要你們還我的錢,絕對不會要的!如果你們真的願意,那就每人準備一條紅領巾送給懷娃的同學吧,他們的紅領巾是用各種各樣紅布縫的,少先隊隊旗也是曾老師自己比著花樣繡的。要是送給他們真正的隊旗和紅領巾,他們一定會高興。”
馬馭跳起來說:“那沒有問題啊!就這麼決定了吧!”
就這麼決定了,全班五十四個人,每天輪值一個,全權負責有關孩孩的一切。為了減少進出食堂的人次,其餘的人嚴禁跨入食堂後院一步,違者取消撫養資格。值班者在回到教室後必須向大家詳細報告孩孩的情況,回答有關問題,不得表示厭煩。但是肖曉可以特殊,他有權利在任何時間裏會見孩孩,監督值班員的工作。
對於決定的最後一條,全班同學心悅誠服,百分之一百地同意。這使得肖曉又一次被大家感動。
小狗孩孩從此開始了它生命中最最幸福的一段時光。每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它都能結識一位新的朋友。無論男孩女孩,它一律地以搖尾和蹦跳表示歡迎。它偏著腦袋,認真地聆聽他們的自我介紹,時不時動一動耳朵,就好像學生認真聽講的時候總希望老師能夠看到似的。而後它跑過去,全心全意地嗅著他們的腳、手、臉,以及身體上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膚,仿佛要把每一個撫養過它的孩子都銘記在心。偶爾它會在他們蹲下來的時候跳上他們的膝蓋,伸出粉紅的、絲綢般柔軟濕潤的舌頭,小心翼翼舔一舔他們的耳朵或者臉頰。它生怕他們不喜歡“舔”這個動作,因此每舔一下,就轉過腦袋看看他們的眼睛,判斷他們是喜歡還是厭惡。可是它實在太喜歡他們了,除了舔之外,它完全想不起來還有別的什麼更好的表達感情的方式。
它的食物每天都有變化:今天是排骨,明天換成了牛肉,後天又是香腸……因此它小小的身體簡直像吹氣似的長,每一片皮膚都繃得很緊,毛色油亮,耳聰目明,跑起來的時候四條小腿像安了彈簧,輕快而又敏捷。連陪伴它的那隻老貓都跟著沾了光,吃成了一副氣宇軒昂的模樣。
食堂張師傅對肖曉說:“你們給它吃得太好了,將來它到山裏人家過日子,一天兩頓煎餅稀飯,可怎麼熬得下來?”
肖曉覺得張師傅的憂慮很有道理,就向全班同學作了傳達。可是誰也不肯讓孩孩的夥食標準在自己手裏降下來。馬馭還振振有詞地替孩孩辯護:“有肉吃的時候當然要吃肉,真到沒有肉吃了,喝稀飯也不是不行。就像我們,誰都不喜歡做家庭作業,可是誰都不能不做。這就叫適應生活。”
馬馭的這張嘴,肖曉是怎麼也說不過他的。
孩孩每長大一天,對外麵世界的好奇就加重一層,食堂的後院已經有點關不住它。有一天放學之後,肖曉帶它上街溜了一圈,再送回去的時候,它用四腿拚命地抵住地麵,腰弓著,屁股撅著,嗚嗚地哽咽不停,愣是不肯跨進食堂的門檻。還有一次,操場上正在舉行升旗儀式,孩孩聽到鼓聲樂聲歌聲興奮異常,不顧一切地從門縫裏往外擠。張師傅發現的時候,它的腦袋已經伸在外麵,脖子被卡住了,兩隻眼睛憋得像兩顆要彈出眼眶的玻璃球,耳朵上還被木刺劃了一道小小的血口子。張師傅大驚失色地告訴肖曉:“你想啊,要是它一使勁擠出去,撒開腳丫子往操場上跑,跑到你們隊伍裏鑽來鑽去的,那還不亂套了?惹大事啦!校長不知道要怎麼發火呢!”
肖曉聽了也覺得後怕,跑過去訓孩孩:“越大越不懂事!有沒有一點組織性紀律性?你在我們學校裏是暫住人口哎,你不可以隨隨便便走來走去的哎!”
孩孩就低著腦袋,夾著尾巴,半閉著眼睛,一副知錯想改的小可憐樣。
肖曉心軟下來:“好吧,原諒你一次,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