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上的是梅老師的作文課,梅老師剛把《難忘母校》幾個字寫在黑板上,正準備展開來談一談這樣的題目可以寫哪些內容,緊閉的教室門外忽然傳來刷啦刷啦的抓撓聲。梅老師覺得奇怪,跑過去看個究竟。門一拉開,一道黃光閃進教室,不見了蹤影。梅老師嚇了一跳,臉都白了,回身環顧四周,大聲問:“誰?是什麼東西?”
教室裏寂靜了片刻,就再也憋不住了,突然間歡聲四起:“是孩孩!是孩孩!”
孩孩對教室裏它熟悉的朋友都表示了一種久別重逢的興奮,它在桌椅和同學們的腿腳間歡快地鑽來鑽去,嗅嗅這個的腳,碰碰那個的腿,把一條小尾巴搖得快要掉下來了。它還從來沒有爬過這麼高的樓呢,它爬樓爬得氣喘籲籲,同時也為自己能準確無誤地嗅著氣味找到它的朋友們感到自豪。它簡直不知道先跟誰親熱才好,四麵八方都是它熟悉的體味,每個同學都是它的朋友,它像喝醉酒一樣暈暈乎乎,踉踉蹌蹌……
教室裏的氣氛在一瞬間達到了歡樂的高潮。每個同學都在呼喚孩孩的名字,彎下身去,轉前轉後,試圖從腿縫裏發現孩孩的身影。大楊陽和包郝甚至不顧一切離開了座位,從前麵找到後麵,又從後麵找到前麵。就連一向穩重的林茜茜也坐不住了,屁股在椅子上挪來挪去,一隻眼睛偷著看梅老師,一隻眼睛忙著四處找孩孩,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興奮和激動。
梅老師站著不動,冷眼看著同學們忙乎。她知道在這時候說什麼也是白搭,他們壓根兒就聽不見,注意力都在那條鑽來鑽去的黃毛小狗身上。可是為什麼他們全都認識它呢?梅老師感到納悶。
孩孩在教室裏前前後後巡視過一周之後,終於因為興奮過度而疲勞不堪。它最後跑到教室門口,抬起一條後腿,撒了幾滴尿,作為“到此一遊”的標識。教室裏發出一片善意的嘲笑聲。孩孩稀裏糊塗,一點也不知道大家嘲笑的是它,它齜了齜牙齒,向大家回報一個傻乎乎的笑,然後顛顛地奔向它最好的朋友肖曉,並不征求肖曉的同意,前腿一抬,後腿一蹬,縱身跳上肖曉的膝蓋,轉一個圈,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大大咧咧地躺下來,蜷縮了身子,嘴巴擱在前爪上,準備休息片刻了。
肖曉刹那間麵紅耳赤。他抬起一雙惶惑的眼睛,忐忑不安地看著梅老師,心裏既為孩孩對他的極度信任而自豪,又為梅老師將會如何懲罰他而恐慌。
梅老師離開講台,慢慢地向肖曉走過來。教室裏鴉雀無聲,人人手心裏都為肖曉捏著一把汗。包郝甚至已經在跟大小楊陽互遞眼色,隨時準備援助好朋友。
梅老師問肖曉:“是你的狗?”
肖曉沉默片刻,咬著嘴唇,搖搖頭。
全班同學跟著搖頭,共同否認。
梅老師說:“這就奇怪了,我還從來沒見過有野狗跑進我們學校,而且上了樓,而且好像跟你們每一個人都交了朋友。”
包郝按捺不住地尖聲叫起來:“它不是野狗!它叫孩孩,是我們準備送給山村小學的狗!”
梅老師環顧左右:“到底怎麼回事?誰來說說?”
林茜茜出人意料地站了起來,神情裏帶著一種不常有的鎮定:“我來說,可以嗎?”
林茜茜就充滿感情地說了肖曉的北京之行,說了曾老師、懷娃和青山希望小學的同學們,說了兩個孩孩的故事。林茜茜說到最後已經是熱淚盈眶:“懷娃很想念孩孩,因為是他把孩孩帶到北京,孩孩才不能再回到家鄉。我們都希望把現在的這個孩孩養大,然後送給懷娃,讓他們重新快樂起來。孩孩真的不是肖曉一個人的,它是我們大家的,如果老師要批評,那就批評我們大家,抄作業也好,考試也好,罰站辦公室也好,我們都願意。”
五十多個同學齊聲幫腔:“對,我們都願意!”
足足有一分鍾的時間,梅老師沒有說話。然後她眨了眨眼睛,做出萬分驚訝的樣子:“願意什麼呀?我說過要罰你們了嗎?”她笑起來,“多好的一件事啊!多可愛多了不起的禮物啊!它是一隻討人喜歡的小狗!”她彎下腰,輕輕摸了摸蜷縮在肖曉腿上的孩孩。孩孩正呼呼大睡呢,它動了動耳朵,一點兒也不想知道教室裏發生了什麼事。
梅老師繼續說:“如果我是你們,我也會願意參加做這麼一件美好的事。可我現在是老師,是畢業班的老師,你們是快要畢業的學生,即將要參加升學考試的學生,誰也不想因為養小狗而分散注意力,影響了考試成績,是不是?”
馬馭回答一句:“那當然。”
梅老師遺憾地攤攤手:“我得告訴你們,最近的幾次測驗,我們班的成績有下滑的趨勢。學習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別班的同學都在努力,我們隻要稍稍地打一點岔,馬上就會被別人迎頭趕上。”
包郝壯著膽子反駁:“這不關孩孩的事。”
梅老師說:“對,我知道,你追我趕本來就是正常的現象,我沒有絲毫責怪孩孩的意思。我隻是想對你們說,城市裏養狗很不容易,總這麼躲躲藏藏也不是辦法,能不能為孩孩想一個更好的主意呢?我們大家一塊兒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