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曉心裏恨恨地,回頭就要拉祝小娜走。祝小娜死活不走。肖曉衝她大叫:“你不走你就是沒骨氣的人!”祝小娜說:“我願意沒骨氣!跟你說真話吧,我媽總罵我笨,老師無緣無故給我打零分,我討厭再上學!我已經決定跟關懷走了,給他當伴舞。我今天死活要見到他!”
肖曉吃驚得半天沒說出話,他覺得祝小娜真是瘋了,居然想離家出走當舞女!後來他又覺得這事沒有任何可能,因為大歌星關懷絕不會要一個六年級的小女生為他做事。歌星總不能放著歌不唱,倒過來為歌迷洗衣做飯吧?
肖曉是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遺憾騎車回家的。騎出一段路之後他又覺得祝小娜迷歌星迷得挺可憐,心裏很不忍,返回去把那件襯絨外衣脫給了她。那時候祝小娜已經凍得嘴皮子哆嗦,連個“謝”字也說不出來了。
結果肖曉到家就開始發冷,而後又發高燒,嚇得爺爺奶奶雙雙守了他一夜。天亮之後他出了一點汗,而後體溫又回升,一直到傍晚燒才算徹底退下來。這期間肖曉一直安安靜靜地昏睡,好像他走了很長很長的路疲憊得不行了似的。
醒來的瞬間很有戲劇性:黃昏,房間裏又拉了窗簾,遠遠近近的物體一片朦朧。肖曉忽然發現一張紅紅綠綠的鬼臉很近很近地俯在他的鼻子尖上,鬼臉的瞳仁處有兩點浮泛不定的光亮,濕漉漉的嘴唇微微嚅動著,仿佛在對著他念什麼咒語。肖曉猛地驚叫起來,叫的是兩個字:“媽呀!”
叫完了之後他定睛一看,哪是什麼鬼呢,是祝小娜的媽媽呀!隻不過人家這會兒描了眼圈,搽了胭脂,抹了唇膏罷了。肖曉被這一嚇,冷不丁出了一身汗,立時就徹底退燒,從床上一骨碌坐起來,沒事兒了。
肖曉問的第一句話是:“祝小娜回家了嗎?”
祝小娜當然是回家了,要不然她媽媽也不會有心情把自己打扮得紅紅綠綠來見肖曉。祝小娜一到家裏倒頭便睡,睡得比小豬還要沉,棍棒都打不醒。她媽媽說她到底也沒見著那個叫關懷的歌星。那個關懷在飯店裏進進出出走的都是後門,還用圍巾裹了臉,戴了墨鏡,打扮得活像個特務,誰也沒把他認出來。住了一天,關懷不耐煩再當特務,幹脆就換了住處,搬到了一個很秘密的地點。他的歌迷們忍饑受凍等了一天一夜,結果還是敗興而歸。好些女孩子當場就哭了。
祝小娜的媽媽咬牙切齒說:“不就是個唱歌的嗎?擺什麼臭架子啊?心也太狠了!多冷的天啊,都是些十幾歲的小女孩子,她們在外麵凍著,他一個大男人就能安心睡得著覺?”
奶奶也跟著打抱不平:“我要是個記者,就在報紙上寫他一篇文章,讓全南京的人都別買他的票,看他擺什麼譜!”
爺爺拿出一副權威的樣子:“這人我在電視裏見過,唱起歌來像小母豬哼哼,真聽不出好在哪兒。還有啊,留那麼長的頭發,長那麼兩片粉紅粉紅的薄嘴皮子,眼睛水汪汪的,滴溜溜的,一丁點兒男人氣都談不上。和人家意大利的那個什麼帕瓦羅蒂歌王比,你們說說,哪兒比哪兒啊?”
三個大人坐在肖曉床邊輪番把關懷貶了一通,心裏才覺得解了氣。尤其是祝小娜的媽媽,說到最後都眉開眼笑了。她一個勁兒地誇肖曉,說他心好,俠義,又仁義,要不是他給祝小娜送飯送衣的,小娜的罪就受大了。還說,昨天沒找著小娜,她真怕孩子被拐到千裏之外的鄉下當童養媳,急得上吊自殺的想法都有。要不是肖曉塞進門底下的那張紙條,這會兒小娜抱著媽的屍首哭也說不定呢。
肖曉麵紅耳赤,心裏並不高興祝小娜的媽媽把他誇成一朵花。
還有呢,小娜媽媽還帶了滿滿一大包吃的喝的要送給肖曉。奶奶推辭說,孩子小,幫助同學也是應該的,不能受這麼重的禮。兩個人你推我搡,糾纏了半天,把肖曉看得都不耐煩了。最後奶奶收下了一半,死活讓小娜媽媽帶回去另一半。
小娜媽媽走了之後,奶奶和爺爺在外屋拉閑話:“你說這孩子將來會不會是個濫好人?他怎麼誰的忙都要幫啊?大老遠的騎著車一趟趟地跑,還憋著不肯說,真是好性子!我就怕他心眼兒太善了,將來反成不了大器。”
爺爺笑道:“什麼叫‘成大器’?賺大錢呢還是當大官?他能夠用善心待人,自己過得開心也讓別人開心,這就是大器啊!”
肖曉在裏屋不以為然地想:無緣無故,怎麼就扯到什麼將來不將來的呢?上了年紀的人就是羅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