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房間裏喊:“上廁所怎麼用這麼長時間?”
肖曉急忙中想把雞腿扔進便池裏衝下去,又怕骨頭太大卡住了下水道,隻好用原來的紙胡亂包上,藏在一堆雜物下麵,然後大聲答應著奔回房間去。
爸爸不動聲色地敲打他:“你現在是在關禁閉,不是休閑。”
肖曉垂著手,老老實實答:“我再也不去上廁所了。”
爸爸交待說:“繼續寫。寫滿一千字,然後我來驗收。”
肖曉懷著僥幸問:“標點符號算不算?”
爸爸瞪他一眼:“怎麼像個女人家?討價還價的!”
肖曉心裏暗暗叫苦:爸爸不說算,也不說不算,這可太難辦了。一千字的檢查可不是那麼容易寫的,記得那次包郝在學校裏被數學老師罰寫一千字檢查,絞盡腦汁也湊不夠字數,後來還是小楊陽幫他找了幾段名人名言抄上去,才算馬虎過關。
午飯肖曉沒有出來吃。本來奶奶是要喊他出來的,爸爸不讓,奶奶就隻好做個盒飯送進去。奶奶在盒飯裏格外多放了好幾塊紅燒肉,她大概以為肖曉在外麵兩天沒吃上一口飯呢。
飯後爸爸出門了。他難得回家,回來了總要騰出時間去看他的老同學和老戰友。爸爸前腳出了門,爺爺後腳就神秘地踏進肖曉的“禁閉室”。爺爺先把食指豎在嘴唇上發出“噓”的聲音,而後很迅速地從褲袋裏掏出一張紙,打開,推到肖曉麵前。他說:“哈,一千字,不好寫吧?看看,爺爺幫你寫了幾段檢討的話,你趕快抄上去湊湊數。你爸那人,把你當他手下的兵調教呢。”
肖曉拿著爺爺的紙,才看了一行字,聽見這句話,又把紙放下了:“爸爸真的把我當成他的兵?”
爺爺抱怨:“可不是!北京這麼遠,一去一回要吃多大的苦,才剛回了家,你爸他又是關禁閉又是寫檢查的,不就是把你當成他的兵了嗎?對孩子哪用得著這樣!”
肖曉跳起來,抓起桌上的紙塞還給爺爺:“對不起,我願意寫檢查,我願意爸爸把我當他的兵!”
“哈,好心當成驢肝肺啊!”爺爺有點生氣地叫起來。
肖曉也不知從哪兒來了靈感,趴在桌上一個勁兒寫,從他為什麼要去北京寫起,到他一路上的經過,到他如何在爸爸的教育下認識了自己的錯誤,最後很真心地向爺爺奶奶爸爸說了對不起。寫完了一數,差不多快有一千五百字了。肖曉這輩子都沒有寫過這麼長的文章呢,所以他數完了字數連自己都呆住了。
吃晚飯的時候爸爸也沒有回來,但是他打來了電話,告訴爺爺說,他要搭戰友的車去郊區看望另一個戰友,叫爺爺奶奶不要等他吃晚飯。肖曉在房間裏尖著耳朵聽,以為爸爸要問問檢討寫得如何了,但是爸爸根本沒有提到這回事。肖曉心裏想,看起來爸爸真的是把他當成兵了,因為一個人隻有在充分信賴另一個人的時候,才會覺得沒必要時時刻刻監督著他。肖曉很欣慰,絲毫不覺得關禁閉的日子有多麼難過。奶奶敲著肖曉的房門,表示可以偷著放他出來看會兒電視,肖曉毫不遲疑地拒絕了。他不想辜負了爸爸的信任。
結果那天晚上爸爸回來得很晚。沒等爸爸回來,肖曉就蜷縮在床上睡著了。奶奶進去幫肖曉脫鞋蓋被子的那一刻,他曾經驚醒過來,迷迷糊糊說:“下車了,下車了。”奶奶好笑道:“下什麼車呢?是上床,睡覺!”肖曉翻一個身,嘴裏又嘟囔一句:“等等我……”
……肖曉抱著裝孩孩的草籃子,一邊順著長長的站台往前奔跑,一邊大聲喊:“等等我!”孩孩在草籃子裏被顛得很難受,小聲嗚咽著。懷娃回身責怪肖曉說:“跑這麼慢啊!再慢,看升旗的人就多了,天安門要擠不下了!”
曾老師拿著新買的北京交通圖,眉頭鎖成了黑疙瘩,顛過來看,倒過去看,末了歎氣說:“這麼多個車,這麼多條路,俺們該往南哩,還是該往北哩?這地圖可真是難為人。”
還是懷娃有辦法。懷娃把肖曉手裏的草籃子接過去,掀開棉絮,給孩孩喂了塊裹雞蛋的煎餅,拍拍孩孩的腦殼說:“孩孩孩孩,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呢,你給俺們變個飛機飛到天安門吧!”
懷娃話才說完,孩孩從草籃子裏一躍跳到地上,四腳撐地,用勁抖一抖身上的毛。隻聽見刷啦啦一陣響,孩孩忽然中了魔一樣在他們麵前旋轉起來,越轉越大,越轉模樣變得越厲害,眨眼工夫孩孩沒了,停在站台上的是一架黃色的狗模狗樣的直升機,機上的螺旋槳呼呼地轉得飛快。
懷娃忍不住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孩孩沒了,它再也變不回來了!它吃不了俺娘給它裹的煎餅了!”
肖曉就勸他:“煎餅我幫你吃,孩孩以後要改喝汽油,汽油多高級啊,一般人想喝還喝不上呢!”
懷娃想想也對,一下子又破涕為笑。
曾老師和他的學生挨著個兒往飛機裏鑽,鑽到最後還剩肖曉沒地方坐,他幹脆不進去了,一抬腳跨坐在飛機脖子上,也就是從前的狗脖子的部位。他驕傲地一拍機頭,直升機騰空而起,留下了站台上一片驚呼聲。肖曉很快升到了大樹那麼高,又升到高樓那麼高,最後他竟然一伸手就能抓住白雲當泡泡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