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很是知趣,趕在老師嗬斥之前慌慌地站了起來,首先發表一個聲明:“是袋子裏的水太重了……”
老師說:“我管你的水重不重!我隻問你,魚是不是你帶來的?”
金鈴盡量壓低腦袋,從眼皮子下麵怯怯地望著老師。她這時的模樣實在狼狽:頭發全都濕了,水滴順著劉海滾落,一顆顆地聚集在眉梢、睫毛、鼻尖和下巴上,癢得她直想笑。她不敢抬手擦,就拚命地擠鼻子弄眼,想要把水珠甩掉。掛在鼻尖上的那顆,她試圖伸出舌頭將它舔進嘴巴裏,卻是無論如何也夠不著……
“金鈴!”老師又是一聲大喝。
金鈴嚇了一跳,身子不由得一抖,鼻尖上的那顆水珠被抖了下來,剛好掉在她舌麵上。她慌忙咽了下去。
“我問你話呢!”老師用指尖敲著前麵同學的課桌。
金鈴避重就輕:“本子都濕了,我能不能……”
老師說:“不能,你必須先回答我的問題。”
金鈴蒼白著臉,偷眼往四下裏看。金鈴本來不是個十分怕事的人,但是今天不同,今天的錯誤犯得比較嚴重,破壞了整個課堂紀律,老師一定不會輕饒。金鈴拖延著不說話,其實是在心裏打著腹稿,如何在老師麵前把罪過描述得輕一些。
這時候巴頓出乎意料地站出來了。巴頓個子矮,為了越過亂哄哄的人頭看到老師的臉,他幹脆站到了方凳上。巴頓高高地站著,急得結結巴巴地說:“老師老師,那是我的魚,你可不能把我的魚沒收了……”
老師瞪他一眼:“坐下!”
巴頓哧溜坐了下去。屁股一碰到凳子,馬上又彈起來:“老師,求求你,不要沒收我的魚。”
老師把身子轉到巴頓那一邊:“說說你的動機,為什麼要帶這麼大的魚?”
巴頓做出很委屈的樣子:“我沒有動機。我想把魚燒好了送到辦公室,給幾個老師都嚐嚐。魚太小了會不夠吃……”
李誌大聲插嘴:“他燒魚的水平一流!”
教室裏哄笑起來。老師歪了歪嘴巴,也有點想笑的樣子。這時候魚已經被朱文捉在手裏,歡呼勝利似的高舉在半空。魚身子很滑,魚尾巴的甩動又相當有勁,朱文為了不讓魚脫手,就死死摳住那魚的腮幫子,弄得魚直翻白眼,一副人被扼住脖子喘不過氣來的那種慘樣。
巴頓的心緊縮起來,他不能容忍朱文對魚的虐待。說時遲那時快,他彎腰從書包裏抽出一隻備用的塑料袋,子彈出膛一樣飛出座位,經過朱文身邊時雙腿淩空一跳,劈手奪過那條正翻白眼的魚,扔進塑料袋,衝出教室,奔進廁所接滿一袋水,再奔回來。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心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被外語老師拎到辦公室,站上一節課。那也沒關係,烹飪課在上午第四節,絲毫不影響他的計劃。
卻是時間幫了忙:巴頓拎著裝滿水的塑料袋飛奔回教室時,下課鈴不慌不忙地響了,各班同學已經潮水一樣湧出教室了。
上帝保佑!老師沒有理由再懲罰他,因為現在已經是下課時間。
外語老師收拾了書本,氣憤地出了教室,看樣子是要向班主任告狀去了。告狀也不怕,帶活魚上學是勞技課老師的命令,水把塑料袋撐破了那是袋子不結實,怪不得人。老師如果硬要發火,那就是老師不講道理。巴頓把裝滿水和魚的袋子交到金鈴手上的時候,金鈴小聲說了一句:“謝謝啊!”巴頓就很有氣魄地回答:“小事,不算什麼。”其實巴頓心裏對自己是很滿意的。
此後的一上午時間,金鈴就完全是為這條魚活著了。先是怕袋子再一次被水撐破,滿教室轉悠著想另討一隻塑料袋套上去,用以加固。自己班裏沒討到,不惜出征整個初一年級,甚至跑到了老師辦公室去,最後死乞白賴地把地理老師裝雨鞋用的塑料袋要了來。
再次下課,金鈴坐在座位上一步不動地守著她的大魚。她是怕自己一出門,魚會被別的同學悄悄換走。你想啊,她的魚這麼大,誰看著不眼饞?要真是被換走了,魚身上又沒標記號,她能跟誰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