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馭反應還算快,立刻將頭一偏,身子一矮。鉛筆盒擦著他的耳朵飛過去,“啪”地一下砸在了後牆黑板上。盒蓋子炸開來,裏麵花花綠綠的筆呀尺子的滾落一地。
馬馭尖聲叫道:“你別亂砸啊!要出人命的!又不是我不讓肖曉升旗,你朝我發火幹什麼?”
鉛筆盒的主人一邊趕快跑過去撿他的那些寶貝,一邊偷眼看著滿麵通紅、正處在激憤中的包郝,並沒有表示絲毫不滿。
正在這時候,林茜茜背著書包目不斜視地走進教室。林茜茜的到來使教室裏的氣氛驟然緊張,除肖曉之外,大家都屏息靜氣抬眼看她,注意著她此刻該有的反應。
林茜茜卻是根本沒有發現教室裏的不正常,她甚至都沒有看見那些因為包郝和馬馭的追打而弄亂的桌椅。別人的亂七八糟的閑事從來都不會進入“尖子生”林茜茜的視線,她心裏裝著的除了習題還是習題。她半垂著頭,神情漠然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旁若無人地坐下來,把書包放進桌屜,伸手一摸,看都不用看就抽出了她的英語書,端端正正攤開在桌上。
盯住她的同學都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他們知道在她身上無戲可看了,接下來她就會翻著白眼,嘴裏念念有詞地背那些永遠背不完的英語單詞。也許那些單詞她昨天晚上在家裏已經背得滾瓜爛熟,還有可能她早在前天,或者在大前天就已經背得差不多了。但是她還是要背。背書是她的樂趣,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麼。其實她長得不難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漂亮--她皮膚白皙,緊閉的嘴巴小巧有形,眼睛像杏核,睫毛稍稍有那麼點兒彎曲。隻是班上的同學從來沒有在她的臉上見到過笑容,她的表情永遠冷漠,既不介入別人的糾紛,也從不惹是生非。
這樣的人常常是會讓大家敬而遠之的,因為沒有人猜得透她心裏想些什麼,琢磨些什麼。這樣的人,哪怕她心裏其實是一片空白,人們也會誤以為她已經看透了一切。
隻有包郝不能容忍林茜茜的沉默,他此刻對這個奪去了好朋友榮譽的“尖子生”仇恨得咬牙切齒。他衝過去責問:“憑什麼今天讓你升旗?不就是比賽得了個獎嗎?有什麼了不起?我要是高興,一天能拿上十個獎!你信不信?嗯?”
林茜茜抬起頭,有點茫然地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說:“你的校服拉鏈壞了。”
包郝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衣服,果然拉鏈從下麵炸開了口,兩片衣襟一直敞開到脖頸處,隻有一小塊地方勉強連接著。
有人憋不住笑出聲來。包郝微紅著臉,把衣服在胸前掖緊,心想林茜茜這個人太怪了,她沒有把升旗不升旗的事放在心上,倒注意起別人校服上的拉鏈。包郝心裏的氣一下子泄了大半,覺得這事怪林茜茜也沒用,她根本就是個對榮譽不感興趣的人,讓她升旗她或許還嫌麻煩。
一節早讀課就這麼鬧嚷嚷地過去了。幸好六年級的教室在四樓,而檢查團的人到了之後,隻是在操場附近溜達著,看學校的辦報園地,檢查幾處衛生死角,又逮到了幾個遲到的學生,逐一盤問他們遲到的原因,沒顧得上往樓上跑。校長一直在下麵陪著客人,其他老師忙著準備上公開課用的教具和幻燈片、錄像帶什麼的,同樣也沒有空上樓,六(4)班的這一場小小騷亂幾乎沒有被教室之外的人知道。
八點鍾,操場大喇叭裏的《運動員進行曲》準時響了起來。這是通知全校師生下樓集合,每星期一次的升旗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林茜茜和兩個被選中的護旗手已經提前十分鍾離開教室。其他同學稍稍猶豫了一下,在雄壯樂曲的催促下,三三兩兩起身下了樓。盡管他們中的很多人對肖曉的不幸抱以同情,或者對半道上殺出來的林茜茜不那麼服氣,但是真落實到行動上,他們的膽子就小得出奇,很少有人敢公開站出來跟老師對抗的。
肖曉繼續保持麵對牆壁的姿勢,看樣子他今天是下決心把自己釘牢在這個位子上了。肖曉不動,包郝也就不動,包郝今天同樣鐵了心腸要陪伴肖曉到底。
五分鍾之後,梅放老師急急忙忙衝了進來。
“怎麼回事?全班的隊伍都整理好了,你們兩個為什麼還不下樓?”她看了一眼肖曉的後腦勺,就把目光炯炯地逼視在包郝臉上。
包郝的底氣本來很足,但一見到梅放老師,不知怎麼氣就有點泄了。他扭開臉,含含糊糊地說:“是肖曉……他……他生病……”
梅老師說:“是嗎?”就走過去摸摸肖曉的額頭。肖曉在她手底下用勁把頭一甩。梅老師心裏笑了笑,轉身嚴厲地盯住包郝:“行了,老師知道了。你趕快下樓排隊,肖曉的事情老師會替他解決。”
包郝不想同意,又不敢不同意,磨磨蹭蹭站起來,想說什麼又沒說,終於還是拖著腳步出了教室門。
梅放老師歎了一口氣,在肖曉旁邊坐下來。
“我對你很失望。”梅老師說,“我以為你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怎麼跟個女孩兒似的耍小脾氣?”
肖曉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