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2)

母親去世那天,卓婭就病倒了,她被送進了醫院,家裏的乃孜爾儀式她也未能去參加。

此刻,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她的雙眼就像是蒙上了一層土的不會轉動的玻璃球,呆滯、無神。

對於母親的去世,她要比家裏其他人多一層痛苦,而這一層痛苦她是不能對任何人傾訴的,正因為不能傾訴,她被這層痛苦折磨得更厲害。她真後悔啊!那天母親喊胃痛,她勸母親去醫院時,母親是不同意的。母親告訴她,自己以前也這樣疼過一次,父親給她吃了一種藥以後就好了。母親要她馬上給父親打電話,問問那個是什麼藥,可她就是不放心,在給父親打電話告知母親情況後就叫了一輛出租車,然後死拉硬拽地將母親送到了醫院。到了醫院門口,母親停止了呻吟,疼痛不那麼劇烈了,母親對她說:“咱們回去吧,改天再來看病。我現在感覺好多了。”可她覺得既然已經到了醫院門口,回去太劃不來了。母親年紀大了,應該乘這個機會好好檢查一下身體。在她的堅持下,母親還是走進了消化科的門診室,最終被推進了手術室。

“是我殺了母親!是我,我怎麼那麼固執?如果我不那麼固執,不強行帶母親到那個倒黴的醫院,媽媽能死嗎?”

她反複地對自己說著這個已經說了一千遍的話。“家裏人隻知道是我帶母親去的醫院,可誰也想不到母親是被我硬帶到醫院的,如果他們知道實情,一定不會饒了我的,我不能對他們講,千萬不能講。”她暗暗打定了主意。

“噢,咱們還走對了,是這裏,二十七床,瞧,那不是她嗎?她躺在那裏。”

卓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嫂子古麗婭來了!她雖不大喜歡這個俗氣的嫂子,但是在表麵上,她一貫還是尊敬她的。她趕忙坐起身來,往門口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嫂子和另一個女人走了進來。那個女人三十五六歲,是嫂子的一個朋友,名叫阿米娜。兩年前阿米娜與丈夫離婚,唯一的兒子也被丈夫帶走,現在是孤身一人在家,聽說最近下崗徹底地閑在家裏了。

寒暄了一陣後,大家突然都無話可說了。卓婭對人情世故知之甚少,而嫂子是生長在一個宗教氣氛非常濃厚的家庭中,十歲起就學習《古蘭經》,是一個一天祈禱五次的女人。哥哥之所以要娶她為妻,是因為她實在太漂亮了。當時嫂子在哥哥所在出版社對麵的一家幹洗店工作,哥哥去送幹洗的衣服,見到美若天仙的她,就再也挪不動腳步了。他當下就下定決心,非她不娶。一個堂堂的知識分子,收入、家教都不錯,卻要娶一個隻有高中文化、在幹洗店打工、一個月隻掙幾百元的女人。當時父母家人一致反對,唯獨卓婭是站在哥哥一邊的。其實,她和家人一樣,認為嫂子配不上哥哥,但是她知道一個男人瘋狂地愛上一個女人,是講不出太多的理由來的。要說理由,也隻能是那個女人的外表。

對男人來講,女人漂亮的外表就是她的地位、她的學曆、她的財富。是哥哥要和這個姑娘一起過,既然哥哥認為她具備了一切他想要的,家裏人為什麼要反對呢?何況當時哥哥已三十二歲,早已是老小夥子了,隻比他小兩歲的卓婭當時也已經是三十歲的老姑娘了。一個家庭裏既有老姑娘,又有老小夥還是很少見的,父母早已經著急萬分了,卓婭將自己的這些理由無數次地講給父母聽。在父母眼中,卓婭是一個聰明的、孝順的姑娘,她的建議常常是受到尊重的,父母最終同意了哥哥的這門婚事。一晃六年過去了,哥哥有了一個五歲的兒子。前些日子,他們還盤算著要為兒子舉行割禮儀式。可能是因為卓婭當年勸說父母有功,哥嫂對她格外看重,尤其是嫂子,常常將感謝二字掛在嘴邊,但卓婭也總是一笑了之,從沒有“受之有愧”之類的感覺。總之,卓婭和嫂子完全是兩種類型的女人,她們是不可能有多少共同語言的,此時冷場也在情理之中。

“卓婭姐,我們先回去了,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好帶過來。”是嫂子先打破了沉默。嫂子叫小姑子“姐姐”,是因為嫂子比卓婭要小五歲。在維吾爾族中,年齡比輩份重要,隻要年齡上有差距,無論是什麼輩份的人,年齡小的都要叫對方姐姐或哥哥的。未等卓婭回答,阿米娜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