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無花(3 / 3)

花不破見此情形,不禁大怒:“妖言惑眾,給我把他們拿下,得首級者賞黃金百兩。”

此言一出,必然有效,薛盛荀失笑道:“完了,這回完了,我們說的再好聽,也不如他賞賜的實在。看來你們倆個小命不保啊。”

柳七身在刀斧環伺之下,心中坦然,毫無懼色,隻是道:“為什麼是我們倆個,而不是我們三個?”

薛盛荀神秘一笑:“因為我有絕技,金蟬脫殼。”

刀斧手漸漸逼近,斐龍的臉色也不禁變了,他單膝跪地的道:“屬下願為尊主開出一條血路,保尊主殺出重圍,請允許屬下為尊主斷後。”

薛盛荀冷冷的道:“不急,再等等。”

斐龍的表情越發慌亂,見此情形花不破得意的笑著:“得那個姓薛的首級,賞五百兩。”

“敢向花堂主請教,得此子的首級,賞賜多少兩?”聲音從後堂傳來,人也後堂內緩緩走出,正是那個馬車夫。

花不破隨聲望去,隻見一年幼童子被那馬車夫挾持在手中,童子的脖子上還駕著一柄劣質的小刀。

柳七此時才仔細觀察這個馬車夫,“眉頭深鎖總是帶著一股幽怨之意,眼神深邃深不見底,嘴唇要比常人還要薄上一些,並且帶著一種病態的慘白。”魏成驚所描述的奪圖人,看了正是這個馬車夫了。

既然他是朋友,為什麼還要幫助仇聶與魏成驚?難道這也是計劃之中的一環?可為什麼卻不告知自己,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柳七驚,花不破更驚。

花不破在無柳堡摸爬滾打二十餘年之久才擔得無花堂堂主之位,數十年來一直侵淫政務,未曾理會兒女私情,等到一切穩定下來之後已是年過七旬,後來才幡然發覺自己若有所失,隻覺孑然一身無依無靠。此時老來得子,深感欣慰。此子聰穎過人,自己也拚到堂主之位,按理說應該無欲無求了,隻待縱享天倫。

可是近年來無柳堡突然頹敗,唇亡齒寒之下,無花堂岌岌可危,柳之玄下落不知所蹤,隸屬於無柳堡下的各個堂主均有獨立之心,相互之間都妄想著吞並其他堂眾,花不破無奈之下不得不再次趟入這潭渾水當中,拚得自己半條性命也要讓他這個小兒子在安適、平穩的環境下長大。

可當這個馬車夫的刀子架在小堂主的脖子上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化為泡影。

甚至就當薛盛荀的勢力遍布在瀝劍門外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天將要來臨。

花不破的怒火已經焚燒到了天際,可小堂主的臉上卻顯出超乎其他同齡孩童的鎮靜,他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什麼。花不破見到他,怒火也已平靜了下來:“薛先生,你也會使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嗎?”他的聲音頽唐無力,心已被怒火焚燒,化為死灰。

薛盛荀也沒有戰勝後的得意:“卑鄙不卑鄙,那是史官的評論,很可惜,我聽不到。”

“放了他,什麼都好說。”花不破此時此刻就像是枯萎了的花一樣。

薛盛荀道:“這些刀……”

“你們退下!”

“無花堂堂主之位?”

“讓給你。”

“很好!”薛盛荀悠悠的道,“不過為保萬無一失,我還是必須先廢了你的武功。”

花不破怒道:“你!”隨後看了他的孩子一眼,“唉!罷了罷了。”

薛盛荀手一翻,一顆藥丸憑空出現在手指尖:“服下。”說著彈向花不破。

花不破接過後,又是一聲長歎,服下了這顆藥丸。

那馬車夫見狀也放開了那個孩童。

薛盛荀道:“你自便吧。”

花不破領著那個孩童,步向後堂,就在眾人看到他的身影消逝的時候,忽然從後堂傳來一聲驚悚至極也恐懼至極的聲音:“你、你、你,花和尚……”

此聲過後,一片悄然。

薛盛荀高聲對著眾人道:“現在柳七就是無花堂的堂主,諸位可有誰不服?”

無花堂堂眾見柳七麵頰損毀了一片,心中對他的形象自然大打折扣,何況奪取無花堂,柳七幾乎未出過半分力氣,全然是薛盛荀在指使。此時雖然無人反對,可也沒有一人呼聲讚同。

薛盛荀又問了一遍,仍舊無人同意。

柳七上前一步對薛盛荀道:“義父,這個無花堂的堂主我是坐不來的,不如您來坐這個位置吧。”

斐龍附和著道:“不錯,尊主德高望重,無花堂又是尊主一手拿下,堂主之位,尊主當之無愧。”

斐龍此言一出,薛盛荀立刻就投過來狠厲的目光,斐龍一驚之下,後麵的話已經微不可聞,可仍是全部說了出來,他不知自己是否是說錯了什麼,才使得薛盛荀這樣責備的看自己,莫非是還需謙讓一下。可這柳七明明是……

薛盛荀已不去理會呆在原地的斐龍,轉身高聲對著無花堂堂眾問道:“你們說,這個無花堂的堂主是誰?”

無花堂堂眾雖是小人物,可也不乏識時務者,已有數人迎合著道:“自然是薛堂主。”

薛盛荀又問道:“剩下的呢?是怎麼認為的?”

此時所有的人都紛紛高呼:“無花堂堂主之位是由薛堂主擔任。”

柳七黯然一聲苦笑,如我所料,這就是我自己的一生,走到此處自己已是無用之人,就隻能甘做他人的嫁衣,成功者腳下的墊腳石。

一個傀儡的皇帝,被挾天子以令諸侯,到了此時就該被取而代之。如果這算是報答他的救命以及養育之恩那麼這樣也算是一個很好的結局。雖然自己已經做好這個準備,可為什麼心裏卻有一絲絲不甘?可是即便是不甘,自己又能做些什麼?

群雄的推崇,無上的榮耀,一切都近在咫尺,卻與自己毫不相關,雖然已經猜到這個結局,可內心卻還是無法接受。自己就是被薛盛荀掌控著的傀儡,到了此時,薛盛荀隻要撤了手中連接自己背上的絲線,我就隻能頹然倒地再也無法動彈。

掙紮著,卻無法站起;呐喊著,可麵對一切,他都無能為力。

這一切是否是我內心所想要?麵對命運,難道隻能受其擺布?柳七握緊了自己的右手。

群雄歸心之際,眾口一詞的推崇薛盛荀擔任無花堂堂主,薛盛荀的麵上微微掛帶著得意的笑容:“斐龍,你是怎麼想的。”

斐龍恭敬的道:“尊主擔任無花堂堂主乃是大勢所趨。”

薛盛荀笑道:“好,好一個大勢所趨。”說著將手按在了斐龍的肩頭,“你是我最心腹的下屬,你怎麼也不知我心中所想?”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斐龍肩膀吃痛,渾身瑟瑟發抖,冷汗自額頭滑落:“屬下,屬下對尊主之心如同對待自己的生父,屬下隻是不知做錯了哪一點。”

薛盛荀右手一緊,斐龍“啊!”的一聲慘呼,左肩已成血肉模糊的一片,薛盛荀以一種毋庸置疑的口吻說道:“你知道!”

斐龍退開,以右手按在左肩的傷口上,不忿的道:“屬下知道,屬下隻是不服,這個姓楚的,他憑什麼?”

薛盛荀仰天長長的一歎:“你太讓我失望了。”

斐龍慘然道:“屬下該死,屬下讓尊主失望了。”說著,從那馬車夫手中奪過小刀,那馬車夫也並不製止,任其奪過。斐龍手持小刀撕聲喚了聲:“尊主,屬下領死。”隨後釘在自己的心房之上。

斐龍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柳七心頭一顫,心中一片混亂。

薛盛荀將頭一仰,可是一滴淚水還是無聲的滑落了下來,薛盛荀高聲又問一次:“誰是無花堂堂主。”

此時,無花堂堂眾再愚蠢也知道該如何回答:“柳七柳堂主。”

聽到這個名字,薛盛荀的麵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了,你們退下吧。”

聽到這個名字,柳七心中亦是驚奇。

在堂眾全部退下之後,那馬車夫走上前向著薛盛荀簡單的施了一個禮後,淡淡的道:“薛前輩,既然她已經走了,晚輩也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助前輩奪得了無花堂,那麼晚輩也就告辭了。”

薛盛荀回了一禮:“多謝相助,我也就不加挽留了。”

這馬車夫又道:“晚輩還有一請求,請薛前輩將那柄匕首賜予晚輩。”說著,目光盯在桌上的那柄黃金鑄造的匕首上。

薛盛荀道:“那本應該是你的東西。”

“多謝。”

在這馬車夫也走了之後,這廳內隻剩薛盛荀與柳七二人,柳七到現在已完全不知道他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如果他想取自己而代之,那麼剛才萬眾歸心之際明明是最好的機會,根本不必如此大非波折,逼死斐龍無異於折損自己一條有力的臂膀,到底是什麼原因會使得他竟不惜犧牲如此大的代價?柳七想不透。更看不透那麵上覆蓋的那層皮囊。

“義父。”柳七本早已做好死的打算,此時他更無所顧忌,隻求能知道一切的真相,“這一戰當真險到了極點。”

薛盛荀搖了搖頭:“十三年前,我與花不破有過一麵之緣,花不破雖然厲害,可他的脾氣太過暴躁,為人也狠辣、乖戾。他的性格就是我對付他的突破口,在你看來我是想一步登天,可是在十三年前,我就已經擬好了多種打敗他的方法。在你看來是險到了極點,可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遇到過可以稱得上是對手的人呢。”他憨厚的一笑,“你要記住,每個人都有弱點,所以每個人都可以被打敗。”

柳七問道:“如果花不破不顧他的孩子,那我們豈不是就危險了?”

“不會的。”薛盛荀笑了笑,“你現在也許不懂,等你到了我這樣的年紀,你就明白,為了自己的孩子,你可以放下你所有的一切。”

薛盛荀歎了口氣:“或許有的人不同,不過向我們包圍的刀斧手在動手前曾猶豫過兩次,你還記得嗎?”

柳七立即答道:“第一次的猶豫是後堂起火,他們分出了一半的人手。第二次的猶豫是義父您對他們攻心,使他們對花不破產生懷疑。”

薛盛荀微笑道:“不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自有辦法讓他們心裏產生動搖,每一次的動搖都會減少他們的殺意,那時他們人數再多也隻是強弩之末,矢不能穿魯縞。險是險了些,畢竟世上沒有絕對的勝率,不立於危牆之下的是君子,而不是贏家。”

“不立於危牆之下的是君子而不是贏家。”柳七想了想,有所頓悟。

柳七喃喃自語仿佛是自己說給自己聽,又仿佛是在問薛盛荀:“這個馬車夫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薛盛荀表現出一如既往的慈愛:“他就是鐵行山,你沒想到吧。”

柳七一驚:“莫非他也戴著麵具?”鐵行山在奪圖的時候與仇聶與魏成驚會過麵,仇聶與魏成驚見到自己的師傅如何不會識得?隻有鐵行山在臉上戴著人皮麵具這一種解釋了。

薛盛荀笑道:“自楚問莊死後,人皮麵具已成絕響,世間又哪有那麼多能以假亂真的人皮麵具?”

“那……”柳七繼續追問。

薛盛荀已先答道:“是我憑自己的醫術以及毒術,略加改變了他的容貌。”

他如此回答,不解之處就更多了。柳七還待追問,薛盛荀卻已不耐:“如有機緣,這些事情你以後都會了解到,可是你沒有這個機會了,從今以後你就是無花堂堂主,享有萬人之上的權力,興複無柳堡是你的第一要務。似此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你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我是無花堂堂主,到了今日,我竟然成了一堂之主。柳七遲疑片刻:“義父,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說吧。”

“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