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破有意顯示自己的武功,薛盛荀恍若不覺:“花堂主日理萬機,匆匆而至卻未說明來意是愚兄的失禮。不知花堂主可識得這位?”他向柳七一指,柳七走上前一步。
花不破隨意的瞥了一眼,冷冷的道:“不識。”
花不破看似隨意的一眼,卻剛好與柳七四目相對,柳七隻覺得花不破的目光像刺一樣紮進自己的眼睛裏,給自己的感覺雖自己是站立,卻仍然矮了坐在座上的花不破一頭。
薛盛荀從桌上取下一隻茶杯,欲為柳七斟茶,可倒了許久,未見一滴茶水流下。薛盛荀冷聲責道:“花堂主隻以這點茶水待客,不覺得太過失禮了嗎?”
花不破看到壺身外結下的冰珠已知其理,麵上卻不發作,隻是喝道:“是誰上的茶水?”
一仆人匆匆跑了過來跪在了地上,顫聲道:“是小人。”
花不破喝道:“起來!退下!”
那仆人連忙站起,可就在站起來的同時他的一雙手雙雙掉在了地上,這人隻覺雙手處一片輕盈,又有些麻癢,隨後又是一陣難忍的疼痛。驚惶的不知所措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翻滾中參雜著慘叫,廳堂之內侍立的無花堂堂眾無不麵作鐵青之色,惶惶不已,人人自危。
花不破將一柄彎刀收回到腰間,說道:“薛先生這回可滿意了吧。”
薛盛荀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無花堂戒律之嚴明,令薛某心折。這位就是柳之玄的獨子,無柳堡的少堡主,柳七。”
花不破冷冷一笑:“他是柳七?我怎麼聽說少堡主在無心居已經被大火活活燒死了?此時盡人皆知,他屍體我也已經代為斂葬,並在少堡主的屍身旁找到了這個東西。”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柄黃金打造的匕首,“雌雄雙匕乃是出自瀝劍門開山祖師鐵際中的手筆,作為貢禮,獻給無柳堡。現如今已無傑出的鑄劍師,這可不是仿造的吧。既然少堡主的屍身已經找到,那麼我倒要請教,你是哪一位,為什麼要冒充他?”
柳七並不搭言,在此之前,薛盛荀就曾叮囑,無論發生什麼事,自己不必開口說一句話。
薛盛荀哈哈大笑已經把話題接過:“你也知道,這柄匕首一雌一雄,我又怎麼知道你手中那柄是不是少堡主隨身攜帶的那一柄呢?”
“哼!”花不破顯然有些憤怒,隨手將那柄匕首摔在了桌上,“少堡主出生的時候我就抱過他,眼前這個人若真是少堡主我自然認得。”
薛盛荀眉頭一縱:“少堡主滿月的時候我也曾抱過,我自然認得少堡主就是你眼前這位。”
花不破忽然笑了,仿佛像是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般。薛盛荀就這麼靜靜的等,等到他笑完為止。
花不破終於笑完,臉上還殘留著笑痕,他招手道:“花和尚你過來,過來。”
一側侍立的堂眾之中,一個幹瘦的青年走倒了花不破的身邊,他的名字是花和尚,可他卻不是個和尚。
花不破二話不說一掌印到了花和尚的臉上,霎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燒焦的惡臭,花不破不待他逃走立刻抓住他的手,神情竟是關心備至:“少堡主您是怎麼了,怎麼傷成這個樣子?您的臉傷成這個樣子差點連我都認不出來。”
花和尚的雙手都被花不破按住,眾人才得以看清楚花和尚的臉,花和尚一側的臉變的焦黑一片,時時散發出難聞的味道,口中嗚嗚呃呃,顯然痛苦已極。柳七目光中流露出憐憫的神色,心下有些不忍。無意間以手撫上自己左頰上大火落下的傷疤。
花不破說完這幾句話之後,鬆脫了雙手,任花和尚離去,又哈哈大笑起來:“怎麼樣?是不是很荒唐?哼!可笑!”
見此情形,無花堂堂眾更是顫栗不已,在花不破長年以往的積威之下,他們更是無一人敢有異動。
薛盛荀慢慢的道,仍是那種若無其事的樣子:“人你可以不識,物你總該認得,少堡主。”
柳七從背上解下瀝魔劍,打開纏在劍上的布。劍身“瀝魔”二字,殷紅如血。
在瀝魔劍呈現在大廳上的時候,花不破的眼中流露異樣的光彩,隨後他又喝了口自己斟好的茶,收斂了目光:“劍是好劍,難道這柄劍也是少堡主隨身攜帶的事物,那我可就孤陋寡聞了。”
薛盛荀道:“此劍雖不是少堡主之物,可也和無柳堡有莫大的關係,我且問你,無柳堡的信物是什麼?”
花不破道:“是一柄名為“瀝魔”的劍,隻是鑄造時便淪為外姓人之手,連名字都不是柳堡主親起。薛先生不會說這柄就是瀝魔劍吧。”
薛盛荀微微一笑:“不錯,這一柄正是瀝魔劍。”
花不破長長一歎,顯得極為失望的模樣:“有道是百聞不如一見,今日一見才知江湖傳言多是浮誇、做作,連我素來敬仰的薛先生也不外如此,是一個招搖撞騙、欺世盜名之輩。”
薛盛荀奇道:“花堂主何出此言?”
花不破道:“瀝魔劍已經遺失近三十年,連柳堡主都未見過它到底是什麼樣子,你怎麼這麼肯定這一柄就是瀝魔劍?誰又知是不是他人假造的?何況舊時的體製又怎能沿用至今,難道一個和尚拿著一柄破銅爛鐵說是瀝魔劍我便要將整個無花堂拱手相讓?薛先生你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薛盛荀笑道:“花堂主言重了,薛某不曾記在下曾言及或者是暗示薛某有覬覦無花堂之心,花堂主何以以己度人?”
“哼,哼,哼,哼。”花不破的笑聲仿佛能令空氣凝結:“難道你還安著什麼好心?”
“好心未必有,交易倒是有一個。”薛盛荀悠悠道,“無花堂雖說是無柳堡最大的一條分支,可僅以無花堂之力還不足以與天下抗衡。花堂主雖說坐擁實力最強,可以花堂主的身份想來也號令不住其他堂主。不過有了它,事情就變得很微妙了。”說著,向著柳七手中的瀝魔劍看了一眼。
花堂主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眼光也不自主的閃爍了一下。
薛盛荀繼續道:“瀝魔劍的真假暫且不論,花堂主是明眼人,自然能看得出來。不過現在最令你頭疼的莫過於他了。”‘他’指的就是柳七。
“無論他是否真是少堡主,隻要他在我的手上,一定會令你很頭痛。但是我可以代你殺了他,也可以將瀝魔劍讓給你。”
花不破清楚的知道,棋子本身並沒有什麼作用,可棋子一旦被握在掌棋者的手中,那威力就不可同日而語了。不過花不破並未露出太過期待的樣子:“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喔……”薛盛荀沉默許久,忽然說道:“看來今天的談判進行的並不順利,薛某不便多擾。”
說著拱了拱手,站起身來。
花不破沉吟片刻,一見他真有要走的架勢,忙站起身來道:“薛先生請留步,是在下太過失禮,這裏先給您陪個不是。”
薛盛荀這才轉身回到原來的座位:“他是死是活,對堂主來說幹係不大。可他是否是少堡主,那幹係可就不小了。他的性命是我所救,他對我亦如貴堂的下屬對堂主般視死如歸。”
花不破冷笑道:“薛先生謬讚了。”
薛盛荀道:“隻要我一句話,世上再無柳七這人,瀝魔劍對我而言不過破銅爛鐵,留著也是無用。”
“你想要什麼?”花不破也知道他要求的事情必定難辦,可他許的條件實在太過誘人,柳七一死,前方的路就少了一處極大的阻礙。拿到了無柳堡的信物就不怕無柳堡其他分支的堂主不聽自己的號令,隻要安心發展數年,那時又可以成為江湖中睥睨一方的一大勢力。隻要到了那時,即便這個姓薛的再和自己作對,又何足道哉?
“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薛盛荀漫不經心的一笑。薛盛荀笑的越是漫不經心,花不破就越是感覺他不安好心;薛盛荀笑的越是渾不在意,花不破就越是感覺他不懷好意。
“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薛盛荀又笑著重複了一遍。
花不破在聽,可隻見薛盛荀嘴唇一開一合卻無一字吐出,不禁的大犯愁雲。他真想撕爛眼前這張嘴,可他被迫仔細的對著他的口型,想從中解讀出他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一開一合,已是一個“要”字,隨之是一個“的”字。他知道接下來就是一個“是”字,可他半點也不能分心,生怕會錯過什麼。
就在他的精力萬分集中的時候,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隨後是驚慌失措的呼聲:“不好了,花堂主,後堂,後堂失火了。”
“什麼!”花不破再也顧不得其他,抓住這個前來報信的人的衣領。
“後堂失火了!”管家又重複了一遍,撫著額頭上的汗水。
花不破憤怒的將其擲在地上,喝道:“那你還在做什麼,還不去救火!”
“可是……”這個管家頗具擔憂的看了一眼薛盛荀三人,“可是……我們的人手全在……”說道這裏就不在言語。
花不破已無法保持他的風度,此時便如怒火焚身的野獸,絲發根根倒豎:“刀斧手!”
霎時間,從陰暗處、角落裏、櫥櫃內、花叢中、地板下、屋梁上紛紛湧出近五十餘人,每人手持雙刀,滿麵殺戾。對薛盛荀、柳七、斐龍三人作出合圍之勢。
“花堂主這是為何?”薛盛荀微微一笑,對這密密的人影,森森的刀光視若無睹。
花不破怒道:“你死到臨頭還在裝模作樣,你們同行四人,還有一人在哪?”
薛盛荀道:“馬車夫低賤之人,自然無緣得見花堂主金麵。現在應該是在堂外相侯,何況貴堂危險重重,他為了保全性命,應該不會亂走才是。”說著,匆匆看了眼不知從何處,幾乎是憑空出現的這些刀斧手。
“或許,他去幫助貴堂救火也未可知。”薛盛荀雲淡風輕的補充了一句。
那個管家也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下:“小堂主和幾位夫人也在後堂。”
花不破回身隻手抓住了那管家的脖頸:“廢物,留你何用?”隨手甩出,那管家已奄奄一息。
花不破喝道:“分出一半人去救火,剩下的與我殺了這三個。”
雖是慌亂之下,這些刀斧手進退也井然有序,薛盛荀心中暗暗歎息:“這花不破雖然脾氣暴躁了些,可也算是個人才。”
廳堂之內的刀斧手分出二十餘人去後堂救火,剩下三十餘人,又重新組成包圍之勢,連蒼蠅也飛不出去一個。
花不破臉上露出了殘酷的笑容:“薛先生,你的如意算盤打空了,我本不想與你撕破臉,這可是你逼我的。”
薛盛荀無奈的笑道:“我也不想與你為敵,怎奈有人想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
花不破冷笑道:“現如今你說什麼都沒用了,把你們殺了,還不是什麼都是我的?”
“還未到最後,結論不要下的太早。”薛盛荀忽然高聲道,“花不破為人乖戾暴躁,隻在盞茶的功夫便殘殺手足同胞不下三人,如此行為怎能再擔任無花堂堂主之位?此人是柳之玄之子,無柳堡的少堡主,他手中所持亦無柳堡的信物瀝魔劍,此次前來便是以無花堂為根基興複無柳堡。無花堂一脈亦屬於無柳堡的分支,怎奈花不破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欲取而代之,諸位若仍有一片赤誠之心,當與我共誅此賊,如若仍不知悔改,助紂為虐,那薛某隻得將諸位視為叛逆,一並誅之。”
此言一出,果然有效,無花堂眾紛紛停下了逼近的腳步,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花不破為人暴戾,人命視之如若等閑,無花堂堂眾在花不破的積威之下,早生反叛之心,隻是不知他人有沒有同樣的想法,誰也不想首當其衝,成為第一個犧牲品。此時各自心懷鬼胎,人人不敢妄動,總盼一人能站出表明立場,可是等了許久都無一人敢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