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人生難免悲歡離合苦,愛恨情仇罪。往往迷失在無分真假、無辯對錯的幻境之中無法自拔,迷途而未歸。世間的純粹美好均是可望而不可即,莫過於一句可悲,莫過於索然無味。三千弱水,又怎能隻飲一杯便醉?一世輪回,有有誰能做到無怨無悔?苦思無寐。
一場火無聲無息的燃起,瞬間火勢如脫出牢籠的野獸般吞噬著一切。薛盛荀早已布置好一切,大火便勢如燎原般擴散開來,一發而不可收。眨眼間無心居已燒成火海,火勢衝天而起,向內合圍。
我鬆開了喬菱早已冰冷的手,周身的疼痛以及灼燒的炙熱讓我清醒的感覺自己還活著,我撫了撫脖子上的劍痕,即便是白玉蝶在心神恍惚之下也難免會失手嗎?
不!即便是任何人在心神恍惚之下都不會一劍封喉而不致死,這種幾率渺小到可憐。是不是白玉蝶最終還是放下了仇恨?我無法多想,火勢驟起已迫在眉睫。我環視了四圍,喬菱的嘴角上還掛著甜甜的笑意,一如白玉的白玉蝶麵上的神色很安詳。我向著楚問莊深深一拜,轉身向竹屋內衝去。
衝向屋內隻會加快死亡。是慌不擇路嗎?煙火彌漫,那時我隻感身在煉獄之中,熾焰卷起的火舌無情的舔舐著我的麵龐。我一麵脫下衣衫一麵不斷揮打逼退襲來的火焰,一麵尋找。果然,我很快便找到一處通向地下的入口。薛之章與白相思未從正門走出,所以屋內絕對會有退路。可能是薛盛荀沒算到會有人存活,也因為這場火終究會掩蓋所有的一切,所以秘道的入口並沒有被小心遮掩住。
我走進秘道後,眼前隻有一條長廊,長廊內並無其他奢華的裝飾,隻是每隔十步牆壁上方便嵌著一枚夜明珠,雖是暗室卻亮如白晝。這條長廊仿佛無盡無窮,也不知嵌著多少枚夜明珠,我不禁心下黯然:“他倒也真是狠的下心,這份隱忍隻怕早已超過了自己的父親。”
我不必多想已能猜到這條路通向何方。所以我便順著長廊走去,走到盡頭,在我麵前是一扇厚重的鐵門,我此時隻有兩個選擇,一是退回入口等待火勢熄滅後便可離去,隻是那火勢並非一時三刻便能夠熄滅,也許是三五日,也許是十數日。三日五日還好,若是超過一周連生存都成了問題。另一種選擇就是推開眼前這道鐵門,可是一旦推開這扇厚重的鐵門,在門的內側若是有人的話必會打草驚蛇。身負重傷的自己又豈是他們的敵手?一絲愁雲卷上我的眉頭,是否該推開這扇鐵門?我陷入了沉思。
“柳七!”忽聽一個少女曼妙的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字,柳七“啊!”的一聲驚醒,大門隨之而開,瞬間一道強光透入,映入柳七眼簾的是一位妙齡女子,正是曾與柳七有過數麵之緣的小師妹。
“怎麼了?”柳七的聲音已變的低沉、略帶著沙啞,“紅湘。”紅湘是這個少女的名字,她姓莫名紅湘。
莫紅湘嘟著嘴似是有些氣惱:“又在想那場火嗎?”
柳七看了看四周,他竟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走到了這裏,用手不斷摩挲著左手旁的石柱,石柱直插雲際,上雕龍鳳,栩栩如生。隱隱有破石而出之象。柳七用手細撫其紋理,頗有愛惜之意。眉頭深鎖,仿佛又陷入回憶之中。
“四年了。”柳七歎了口氣,移開了石柱上的左手。目光偏向一側,“又怎能說忘便忘?”
莫紅湘歪著頭笑了笑,笑得樣子很天真:“你認識我也有四年了,你會忘了我嗎?”
柳七將正臉麵向紅湘,左臉落下一片燒傷過的疤痕,笑道:“你對我而言也如那場火一樣,隻不過它是烙在我的臉上,而你是烙在我的心裏。”
莫紅湘聽聞此話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隨後目光轉向那根石柱,她看的出柳七對它很感興趣:“這根石柱名曰‘摘月’。高達百尺,是我們瀝劍門前代掌門鐵掌門人花費了極大人力、物力堆砌而成,鐵掌門又施展絕妙輕功登上柱頂。自上而下不知刻壞了多少柄名劍,僅憑一人之力花費了一年的光景才成就這一番景象。相傳鐵掌門在雕畫中融入一套很厲害的武功,誰若能參透便可位列天下高手前十之內。為此來訪者不勝枚舉,其中也不乏才智之士,但是能參透的卻是一人也無。要不你也試試。”
柳七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聽的萬分投入,見她不複再言,便道:“既然無人可解,想必我也無法看破,倒是這些頑石如此沉重,石柱直插雲霄,少說也有萬斤,鐵前輩究竟是如何建造的呢?”他口中的鐵前輩就是莫紅湘口中的鐵掌門,也就是那被北辰暗殺了的鐵行山。柳七並非不對石柱內的武功不感興趣,隻是他從莫紅湘的敘述中聽出了一個破綻,這個破綻目前他並不想說出來。
莫紅湘笑了笑:“這我倒是知曉,你不妨猜上一猜。”
柳七眉頭一皺,已陷入沉思。那扇鐵門竟又重現在他的眼前,推開後是一片火海。火勢猶如脫出牢籠的猛獸,肆意竄騰、噬咬,轉眼間一切都被火焰所吞噬。一場火奪走了他的家以及他的親人,這場火在他的生命裏烙下了深深的印記,永生不滅。每當回憶時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
莫紅湘與他相處已有四年,見他麵目扭成一團,手不自禁撫摸到自己麵上被高溫灼下的傷疤。莫紅湘知他現在的表情絕非思考,定是又陷入痛苦的回憶之中。也知這種事情無法勸誡,她不希望柳七沉浸在痛苦之中,隻能打斷他的回憶,開口問道:“怎麼樣?想到了嗎?”
柳七愕然“啊!”了一聲:“想到了,隻是,不太現實。”
莫紅湘莞爾一笑:“那你且說說看。”
莫紅湘本以為他會重新思考再告訴自己答案。誰知柳七立刻開口道:“我起先想用來堆砌石柱的基石的沉重也許隻是它的表象,其實質量也許並不高。不過這種說法經不起仔細推敲,基石的質量如果不好的話不論是鐵前輩技藝如何精湛那也隻是如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樣無法雕出如此栩栩如生的龍鳳。”
聽了他的推測莫紅湘拍手笑道:“不錯,這建造石柱的基石最重的能達到五百斤重,低處還好,若是運到高處那可就難如登天了。”
柳七補充道:“如此一來即便是借用吊索也無濟於事了。”
莫紅湘調皮的一笑:“哈,你還是上當了,我說的隻是最重的能達到五百斤,上層的基石就用作化整為零的方法,借助吊索運送,其重量連百斤都不到。可你猜得倒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柳七會心一笑:“石柱名曰‘摘月’其意是指石柱之高可及天上之明月吧,看來鐵前輩倒也有李太白的情懷。”
“這回你倒是猜錯了。”莫紅湘臉上長掛的笑容忽然隱去,“師傅當年喜歡一個女子。他喜歡她已經到了如癡如狂的地步。可那個女人卻對師傅卻絲毫不假辭色,始終冷眼相待。師傅好言相求,希望博得一次機會。誰知那女子竟提出摘月的要求……”她說道這裏,眼神中流出怨毒之意。
柳七麵上滑過一絲不忍之色,卻不是對鐵行山。時隔四年,眼前這個女子早已不是初見時那個少不更事的無知少女,可她還是將師門的醜事透漏給自己,足見她對自己的信任。
柳七卻受之有愧,柳七穩了穩內心波動的情緒,以一種抱怨的口吻道:“這摘月的要求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
“是啊。”莫紅湘附和著道,“當時燕師叔與門人紛紛勸誡,可師傅偏要一意孤行想以自己的誠意打動那位女子,於是建造了‘摘月’。建到高處,石柱竟有些搖搖欲墜,無法加之一羽。師傅登高長嘯,其聲悲愴直令人悱測。眼見芳心不可得,師傅一怒之下將自己的積壓的怨恨盡諸傾訴在這‘摘月’之上,遂成就如此奇觀。”
“如此說來鐵前輩也是性情中人。”柳七話鋒一轉,“不知鐵前輩敬慕的那位女子是誰?”
莫紅湘對那女子並無怨恨,她隻是不忿於那名女子竟連一點機會都不給。何況男女之情往往是兩情相悅才可,莫紅湘對此也無可厚非,所以此時她再次舒展容顏。莫紅湘又露出調皮的笑容:“你不妨再猜一猜。”
柳七笑道:“你饒了我吧,我對那個女人其實並不感興趣,隻是隨口一問。”
莫紅湘見他如此,頗感無聊。“哦。”了一聲便說了出來:“那個女人就是當時的武林第一美人月上弦了。隻是現如今她也已老去,已換了另外一個人。”
柳七“哦?”了一聲,似乎是驚奇,驚奇於她怎麼會知道如今的武林第一美人是誰。又似乎對很感興趣,也感興趣於如今的武林第一美人是誰。可他知道自己即便是詢問她也不會告訴自己。所以默不作聲。
莫紅湘見他不答反而提起了興趣,她用手指捅了捅柳七:“你怎麼不問我如今的第一美人是誰?”
柳七故作不屑的道:“我沒興趣。”
莫紅湘雙手一攤,道:“好吧,好吧,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就不告訴你了。”
“那好吧。”柳七無奈的笑了笑。
“柳七,”莫紅湘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你還是把那個人的名字告訴我吧,都四年過去了,我都等不及了。”
柳七皺了皺眉,道:“不是我不想與你說,隻是現在你武功未成,你若是知道他是誰的話難免會心浮氣躁,那時你便無心練武,報仇一事終歸無望。”
“哦。”莫紅湘失望的歎了口氣。
柳七想安慰她,方待開口,有一人身影朝著這個方向走來,行色頗為匆忙。柳七舔了舔幹裂的下唇,欲言又止。那個人見到柳七與莫紅湘二人,又加快了腳步。
“四師哥。”莫紅湘不等來人開口已先迎了上去。
莫紅湘口中的四師哥起先一驚,隨後反應了過來:“是小師妹嗎?”他語聲中仍不免帶著驚愕。
“當然是我了。”小師妹臉上洋溢著重逢的喜悅,“四師哥,我給你介紹,這個人叫柳七。”她隨後又將柳七介紹給四師哥,“柳七,他是我的四師哥,魏成驚。”
“久仰。”柳七抱拳行禮。
魏成驚謹慎的問過好之後,對著柳七道:“相煩廳內一敘。”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師妹嬉笑著道:“四師哥此次出門應該是有要事吧,你還是忙你自己的吧,我引見他就行了。”
“不妨。”魏成驚連忙說道,“既然小師妹你回來了,那麼什麼事都是小事。”
柳七見他對自己仍有戒備之心,初次見麵自是無法坦誠相待,柳七也不以為意,隻是道了聲謝,便由他引入廳內。
瀝劍門是位於山上一處極大的莊園,“摘月”柱立於距瀝劍門山腳下的數裏之地,他們自然也是需要走一段路程,一路之上莫紅湘與魏成驚少不了一敘別情。
魏成驚笑道:“小師妹你變化真大,我都險些認不出來。那時候你還是一個十四歲稚氣未脫的小娃娃,沒想到如今出落的如此漂亮。那時後你不懂事,我們說什麼你都要頂撞一句,盡惹的我們煩惱。”
小師妹圓溜溜的大眼睛一轉,也笑道:“四師哥你的變化才叫真的大呢,以前的時候你可是最向著我的,現在倒好,多年不見,眾師兄之中你是第一個數落我的。原來你對我好竟都是裝出來的。”
“哪有。”魏成驚陪笑道,“無論何時我都是一心向著你的。”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向莊園內走去,反而柳七被孤立在一旁,柳七也沒任何表示,隻是心中默默的想著那場火。
魏成驚將如今的瀝劍門的變化一一對小師妹講明,卻沒有問她曾經發過的事情,因為見到眾師兄的時候她免不了會提及當年舊事,他也沒必要讓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師妹重述第二遍。
原來四年前瀝劍門幾乎傾盡全派之人仍未尋覓到掌門師叔燕青鬆的蹤跡,無奈之下隻得由大師兄仇聶暫代掌門之位。
近年來燕青鬆失蹤的消息不脛而走再也無法隱瞞,導致昔日瀝劍門的仇人紛紛前來尋仇,其中也不乏雞鳴狗盜之徒、落井下石之輩。仇聶暫代掌門之位率領眾弟子抵禦外敵,雖然瀝劍門勢微,可敵方卻礙於江湖上的說法,不便過分緊逼、不留餘地。如此一來瀝劍門勉力支撐憑借仇聶以及吳矜劍術上的造詣以及同門的眾誌成城,竟也堅守了過來。可數日之內,原本各自為戰的尋釁者竟然紛紛集結在數裏之外的一家茶坊附近,大致算來不下百餘人。這才迫得魏成驚下山另求援助。剛巧遇到了正要上山的柳七與莫紅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