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母親花白的頭發,牛大山的心裏開始酸疼起來,他把匍匐在他胸口上的母親的頭用手托起來,然後騰出一隻手替母親擦拭滿臉的眼淚,說:“媽,你不要這樣子哭好嗎?我的心也開始疼起來了。”
母親果然停止了哭泣,端詳著牛大山,破涕為笑地輕聲說道:“媽一直相信你有一天會醒過來的。你知道嗎?這六年裏,媽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你,一有空,媽就在你身邊陪你說話,說你喜歡聽的話。可是,你啊,就是不回應媽一句,連你二姨有時候都說我落下毛病了,有時候要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鬼話了。”
牛大山依舊不相信自己在床上躺了六年這個事實,說:“媽,我真的在床上躺了六年嗎?”
母親說道:“整整躺了六年,這六年裏你倒是一睡就啥事也不管了。你不知道,這六年裏發生了多少事情。你那收賬鬼的爸爸死了,你二姨父的農家樂也被房地產開發商征占了,也是你二姨父性子硬,跑去把開發商的老總砍了,判了六年,也幸好有個叫然姐的人幫忙,你二姨父才算是坐了兩年的大牢……唉!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我命裏的冤孽,自從你出了事以後,我們家就禍不單行,這六年裏,你不知道我們的日子過得有多艱難。”
牛大山安慰母親道:“媽,別傷心了,日子會好起來的……”
母親這時振作了精神,臉上的笑容越加的燦爛起來,說:“不管怎麼說,今天你醒過來了,就是件比啥都喜慶的事情,媽的日子又算是有了盼頭了……”
這時,二姨敲門走了進來,她問牛大山的母親,說:“姐,需不需要給然姐打個電話,她說過等大山醒過來,一定要通知她一聲的。”
母親想了一下,說:“邱兵的意思呢?”
“這陣子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一個人站在外邊抽煙,問他,就是悶聲不說話。”
牛大山卻問:“哪個然姐?就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然姐?”
“就是那個然姐,這幾年全靠她在幫助我們,要不然,你哪兒還能安安生生地躺在這兒。”
牛大山說:“要不這個電話我來打吧?”
二姨說:“也行。”說著就開始撥號。
電話裏響了好一陣子提示音,對方終於接了,是一個甜脆的女聲,牛大山居然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是然姐的聲音,對方問了聲:“請問哪位?”
牛大山盡量將聲音放平穩了地說道:“你是然姐嗎?”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說:“對不起,你是哪位?”
“我,牛大山……”
“牛大山??你真是牛大山???”
“是,然姐,是我?”
“你……你……你醒過來了?”
“我剛醒過來。是我二姨說要給你打這個電話的。”
電話裏,然姐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你沒騙我吧?牛大山!你真的沒有騙我?”
“然姐,真的沒有騙你,真的是我在給你打電話!”
“好好好!牛大山,我就知道你小子會創造奇跡!你小子果然是創造奇跡了。這樣,我現在在馬爾代夫渡假,要過兩天才能回來,等我回來我就過來看你,你小子還真的創造奇跡了……”
“好,然姐,我等你回來。”牛大山說。他對然姐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感。
掛了然姐的電話,兵兵娃走了進來,長滿絡腮父子的臉上神情憂鬱,他朝二姨伸手說道:“給我五十塊錢。”
二姨說:“你要五十塊錢做什麼了?”
“大山醒過來了,不得上菜市場買點好菜一家人慶祝一下嗎?”
牛大山的母親這時連聲說道:“對,是得慶祝一下,我身上還有一百多塊錢,這錢我來出。”說著牛大山的母親就要從衣服兜裏掏錢出來。
二姨卻一把摁住母親的手說道:“姐,你身上的錢你留著,怎麼能用你的錢。”說著從衣兜裏摸出兩張一百的票子和幾張零碎的小錢,遞了一百給兵兵娃,說:“去買吧。”
兵兵娃接了錢走出去。
牛大山立刻意識到,這個家的經濟已經麵臨著奔潰的邊緣。他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朝二姨說道:“二姨,是不是我拖累了你們?”
二姨朝他一笑,說:“不許你說這種傻話。一家人,風雨同舟,不能說誰拖累了誰。”
牛大山淚光閃爍地咬咬牙,使勁衝二姨點頭。
母親這時說:“為了你,你二姨把政府征用土地的賠償款都全部花在你身上了,你這命,算是二姨給撿回來的。”
二姨連忙朝牛大山的母親說:“姐,你就別囉嗦了,大山醒過來了,咱們該說些高興的事情。一會兒娟子回來了,看見大山這個樣子,不一定會高興成啥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