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2 / 3)

鄭銳卜到一樓大廳,迎麵有一股冷風撲來,他隨手將大衣穿上,扣上封緊扣,係上腰帶,又把領子豎起來。突然,從眼睛的餘光中發覺“老藥劑”在走廊盡頭哈著腰叼著煙,邁著外八字步徘徊,他便朝“老藥劑”走了過去。“老藥劑”也發現了鄭銳,掐滅手裏的煙頭往垃圾桶裏一丟,也朝這邊走過來。兩人相遇時兩雙手同時握在一起,“老藥劑”恐慌迷亂,搔首踟躕,畏縮不前。鄭銳問他到關鍵時刻為什麼舉棋不定。“老藥劑”忐忑不安地說:“我怎麼覺得跟要進鬼門關似的,這兩條腿直打哆嗦。你想想,我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要是弄到局子蹲個十年八年的,說不定等不到出來,就變成一堆白骨了。我上有八十多歲的老母親,下邊還有孫子孫女,我這一進去,叫他們都跟著背黑鍋不說,光那種牽腸掛肚掂記,也會折磨得他們受不了哇!所以……”他搖了搖頭,說:“我真的怕呀!”“老藥劑”說的字字是心聲。鄭銳說,他完全能夠理解這種心情。但形勢所逼,要想爭取從輕處理,必須把問題交待清楚。又說:“我認為,事到如今隻能爭取主動了。一旦以傳票的形式傳訊你的時候,恐怕那種感覺就不是一回事了吧。你先不必慌張,可以——掂量掂量,你做過的那些事的性質,製造偽證壞良心也好,投機取巧損公肥私也罷,大都是在王靈丫的唆使下幹的,而且統統是以獲取鈔票為目的。假如你能按我們昨晚商量好的做,將事情跟聯合調査組講清楚,取得他們的信任,然後把那些不該拿的鈔票交出來,退還給國家。我想,最終的結果不會太可怕的。”

“讓我好好想想。”“老藥劑”靠在走廊邊的柱子上,又把煙點上,猛吸兩口,說他心裏亂得找不到一點頭緒,總覺得凶多吉少:“要講吧,都是貪財之心惹的禍。你說這人也是的,有多少錢算夠花啊?有吃有喝有穿就行了唄,偏不。非得想方調點弄些富裕出來的鈔票存起來,沒事就數鈔票,而數鈔票的時候可以說心花怒放。心花怒放了還不行,數了一萬想十萬,有了十萬想數百萬,有了百萬又想數千萬億萬,欲望永無止境啊!我就是屬於這號人。你說要這麼多鈔票幹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往往都是這樣。”鄭銳說:“人在事中迷啊。要是都能長上前後眼,哪還會有悔不當初的事呢?問題是我們曾經沉迷在大搜鈔票且不擇手段的迷宮裏,哪怕無緣無故的去傷害別人也在所不惜。真是一場疆夢啊!我覺得能從噩夢中醒來,確實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啊!怕就怕你執迷不悟,一陷到底,那可到了真的無可救藥的程度,除了等死,無路可尋。我說的死是寬泛意義上的死,可以是生命終結,也可以是心死。更為可怕的不是生命終結而是心死啊!”他拍了拍“老藥劑”的肩膀:“一個人如果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內心世界肯定再也不會有陽光撒進來。一日複一日,一年複一年,你會在黑暗的角落裏苟延殘喘。人之初,性本善。一個人的善良本性與生俱來,不可能完全猴滅掉。當你靜思時,一定會被你曾經傷害過的那個人勾起靈魂深處的痛點,讓你揣惴不安。你的靈魂時時刻刻都在受著審判啊!為什麼?因為你的良心受到譴責!與其是長期痛苦地活著,倒不如棄惡從善,重新做人,也好讓自己的心靈早一天得到安寧。”

“是啊!”“老藥劑”捶著自己的胸脯:“我這心裏難受啊!難受得我經常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他舒展了一下壓抑的情緒,又說:“院黨委薑書記找我談幾次了,不說別的大道理,光他那誠意正心的態度就把我給感化了。雖說我們倆接觸不多,而僅有的幾次接觸,也都是我劍拔弩張的找茬為難他的時候。可人家根本不計前嫌,開誠布公。我就是個榆木疙瘩也有開竅的時候吧?再加上咱哥倆非同一般的交情,所以,我也不能頑固不化了,可就是邁不動這隻腳啊!”

兩人相對苦笑,再苦笑。“老藥劑”低下了頭,他像個孩子似的抬起一隻腳無休無止地蹭地皮,鞋底每蹭擊地皮一次,就會發出噌噌的響聲。這樣做的理由,仿佛是在為自己尋找勇氣。

“你聽說了嗎?”鄭銳聲音很低地說:“歐陽秋童的案子就要判下來了,不說別的,光瀆職罪這一項,就可能判她一年零六個月的刑啊。假如吃回扣拿好處費等經濟上的問題還不能證明她的無辜,恐怕會判的年數更多啊!”

“老藥劑”那隻腳底不再蹭地皮了,睜大眼睛問:“不會吧,不是說光折騰折騰她就算了嗎?”鄭銳苦澀地一笑說:“你老兄啊!撈鈔票的道道你比誰都在行,比誰都精明。可法律上的事,你恐怕還不如個小學生啊!法律都是重事實重證據的,你跟王靈駿弄來的那些證言證詞還有證人,在法律上是很有力量的,足可以起到給歐陽秋童定罪判刑的效果。其實,這個問題昨天夜裏我已經跟你解釋得非常清楚。可能因為恐懼在你心裏占了重要位置,來不及細細思考。其後果非常可怕,足以讓一個無辜的生命承受牢獄之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