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妄的世界終究歸於了虛妄,就像倒映著優美畫麵的湖水破碎了平靜,隻剩下一團紊亂的顏色攪在一起,天地不分。
蕭榆與天都背靠著,手握長劍嚴陣以待,敵人是不存在的,他們也不知究竟在防備什麼,但這個世界就像一個將醒的夢,走到了湮滅的邊緣,但夢破了至多出一身冷汗回歸原本的天地,可這一方明知是假卻難分真假的虛妄,不知是否會帶著他們的真是一同走向滅亡,危險四伏,不知危機何處,於是除了握劍想靠,似乎也無法再做什麼。
震耳的龍嘯在混沌中響起。
帶著明顯的痛楚,失了原本的中正,混沌開始崩潰,沒有那山河崩殂的駭然氣勢,那一片曾經是星空驟雨,青石樓閣而後化作混沌的天地,無聲無息中迅速的坍塌縮小,無法看到更不能聽聞,唯有在身處混沌的兩人冥冥感覺中,混沌縮成了一團,不斷收縮,不斷減小,或許直至消散,讓他們恍若一夢後暮然轉醒,或是帶著他們一同永遠消失與真實的世界。
坍塌的速度飛快,滄海轉眼幹枯,無際的世界頃刻隻剩下了不足十見方的一團,兩人散發的神識亦隨著混沌的湮滅收縮,在能夠感知到的十見方再外,一切皆不複存在,不是“空”,是真正的“無”。
縱然在接下蕭榆最終一劍之時亦沒有看到任何真元光彩的天都,驟然間華彩斑斕,若一枚太陽猛地躍在這一方已隻剩一小團混沌的天地中,綻放出載滿生機的光,這光芒猶若實質,如水如漿,充斥整團混沌,讓那似乎不可阻擋的坍塌收縮硬生生止住。
蕭榆後背感受到一股燥熱與微微的顫抖,不用回頭也知道向來從容的天都此刻真元透支神識幹枯,但無論他是否臉色蒼白,是否形容憔悴,那萬道光芒不止,真就像太陽普照著不大的天地,坍塌瞬間停住後,這方混沌竟隱隱開始分化出地風水火,那明明滅滅虛影若迷離虛幻的煙霧,似稍稍止住波濤恢複了平靜的湖水,再次倒影出了朦朧的畫麵,蒼穹黃土,山川湖泊,甚至柳絮羞花,落葉飛鳥——又是一片璀璨的世界。
天都以一己之力,維持了一片虛妄世界,縱然隻有十見方但那一刻顫抖的身形亦恍若高不可攀的大道。
然而關於“宇”、“宙”的運用畢竟是真仙方能初涉的領域,縱使天都有著漫長不知年月的悟道,但如今他不得不麵對真實道行隻有第九重的事實,於是顫抖更甚,蕭榆背後的燥熱漸漸降溫,變成了刺骨的寒冷。
在那一刻,兩人背靠著沒有言語亦無法言語,但也在那一刻蕭榆知道了天都的用意。
“錚!”
閻羅劍在振動,散發出比之前比劍之時更為深刻沉重的寒,彌漫起無法看透沒有底線的黑暗。
蕭榆本因力竭有些泛白的臉上湧起詭異的潮紅,似乎全身的氣血在這已刹那間盡數衝上了腦袋。
閻羅劍在振動,幅度越來越大,畫出一片絕對的黑,像一個通往九幽的裂縫,深不見底。
繁星璀璨,天都綻放成陽光,蕭榆便化作了夜空,二十八星宿再度化形,歸墟星宿劍法被蕭榆強行運起。
太虛門《未來化虛道》是凡塵創作的至高聖典,是在整個三界中亦位於頂尖的無上法門,這一刻蕭榆凝神運功,將要以這玄妙大.法為橋梁跨越現實與虛妄的界限。
“轟!”
那一劍似乎刺穿了無盡的時間與距離,洞開了一扇走出夢的門。
天都與蕭榆相繼脫力,互相攙扶著艱難向大門走去,再沒了支撐的混沌迅速坍塌,當天都與蕭榆終於來到大門之前時,它已堪堪剩下能夠容納兩人的極小空間。
一步踏出,便是兩個世界的邊線,身後的混沌走到了盡頭,然而就像是垂死掙紮的最後一次伸手,又有一聲高亢的龍嘯。
疲勞至連思考都沒有力氣的天都感到了向後的拉扯,刹那心間猛然悸動,蒼白的臉扭曲得猙獰,這樣的神情絕不應該在天界道癡的臉上出現,然而如今他已是天都,四年前在蕭榆墜入無盡深淵前的一刻,或許他亦是這樣的神情。
天都拚盡最後一絲力氣,甩過身體,向後伸出手去……
終究遲了,回頭的那一刻,他隻能看到那隻手大約也是被拖入虛無的蕭榆拚勁全力伸出的手。
就是這隻手,在來不及思考的一瞬間,將天都推往了另一個世。
……
茫茫無盡的白霧,植被密布的鬆軟泥土,淡淡冰涼的潮濕氣息,天都又站在了蜃龍古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