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同時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個叫生活,一個叫夢。
對於故事來說,大約都是希望著一個圓滿結局的,特別是能夠與生活的真實扯上些許關聯的故事,但無奈的是,生活若圓了,便無可繼續,大道四九缺一,才能運轉下去,於是生活從不圓滿,或許隻是略微在遺憾,又或許細細品味後撕心裂肺,但身於此中時,總是體會不到的,於是生活沒有了完美,甚至連悲壯也頗為稀缺,平平中就這麼過去了,所以人們需要另一個世界,用夢來講訴生活裏的故事,然後把它們變得完滿或悲壯。
那或許便是沉淪的虛妄,但哪怕萬一,都有可能成為希望,莊周夢蝶,那是蕭榆年幼時最感興趣的一個話題,那些年間反反複複的詢問著在他心目中無所不能的蕭子揚,然而多年過去,終究是沒有答案……
當天都來到蜃龍古林邊上時,晴朗了多日的天氣在那一天開始變得暗淡,似乎陽光在前些日子揮霍盡了活力,如今該尋一朵厚雲安穩的休憩。
蜃龍古林彌漫出的白霧終於漫過了清河鎮,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在遙遠的盡頭似乎與蒼穹連接起來,於是天地盡被一片茫茫雲海所覆蓋,雖然白,但有些陰沉。
雨也不知什麼時候落了下來。
天都負著手,站在半空中,凝視著雲海無邊,或許在想些什麼,又或者隻是發呆……
片刻之後他緩緩落地,不知是因為有所顧忌還是想要如此,從雲海的邊緣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大霧迷蒙,自踏入白霧的那一刻世界就朦朧模糊了起來,像是夢終於與現實找到了一個切合的接口,在這一片天地間融為一體。
沒走多久,天都來到了清河鎮,鎮子自然已沒了前幾日的熱鬧,比之十年來出世的桃園生活還要冷清,並不寬闊的街道上偶然可以見到躺著的人,不知是修士還是凡人,總之大約是睡著,似乎很安穩。
天都沒有逗留,直徑沿著小鎮的街道向鎮子後的古林行去,但這段原本不長的路,卻走了天都半個時辰的功夫,時間似乎在霧中失去了焦距,也像夢一般,偶爾跨越千萬,偶爾滄海桑田。
“錚!”
冷光自左邊閃來,天都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向那看去一眼的想法都沒有,腳步不停,一個抬手,像是隨意的動作,然後濃重而緩慢蕩漾的霧氣泛起了一簇急流,像是平靜的大海中忽然衝出一隻巨鯤,隨之而來的是重物砸在地上的悶響,“撲”的一聲,天都停下了腳步,看著腳邊被他擊落在地的修士,前一刻還如深仇大恨方一遇上便要取他性命的這個修士這一刻已在地上睡了過去,與清河鎮街道的人一般,睡得很深。
天都沒再理會,深入霧海,他此刻已在古林之中,大霧茫然樹木茂盛,隻走不過數步,地上的修士便已然完全不見了蹤影,隻是忽而一聲破空,大約是他又醒了,尋找起虛幻中那或許生死兩分的仇敵。
但,若是這麼說,那修士似乎又到了夢中,於是醒著或是夢著,在這裏有些難以分清。
蜃龍掌控虛妄,天都回頭看去,不知是那名修士夢到了他,還是他夢到了那名修士。
龍乃氣運衍化,大道現形,蜃龍之虛妄並非道行多高便能抵擋的法術,它是道,虛妄的道,是一個人在生活之外的另一個世界。
天都越發深入,擊退了數道劍光,斬殺了各異怪獸,看到了血色夾雜著黃沙烈風的戰場,聽到了靡靡如醉的絲竹,當然他道心堅毅自然不會如之前那些修士般輕易的迷失在虛妄中……
但是,某一刻,他停下了腳步,抬手,接住傾落的雨水,開始回憶起進入霧海之前落下的雨。
這雨是真實的麼,天都思索片刻,發現已不能知曉……
似乎有熟悉的音樂響起,他不需搜索回憶便已知曲名《相思》,那是第一次被項瑩纏著去茶樓時聽到的曲子,那是醉臥不夜城的茫茫燈火,是清澈酒杯中無法回首的過往塵緣。
“最肯忘卻古人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
天都忽而發覺當時的一切都是這般的印象深刻,四周彌漫的濃鬱白霧,似乎開始有了顏色,紅木翠屏,珠簾青衣,沉寂在故事裏的茶樓,茶樓角樓中的他與項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