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有言,忠義難兩全,當然所謂忠義或許隻是個代表,世上無法兩全的事情太多太多,就如蕭榆,亦如天都,長安城的樹林外蕭榆曾與當時還不知曉身份的鬼尊玉修吐露過些許心聲,而話本就不多的天都,他的心聲大約從未有人知曉……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能。
因為他本應當是無欲無求的,在如今想來已遙遠的過去,曾經的那個曾經,他還自高高在上的雲端與星辰一同俯視凡塵之時,所謂思緒,所謂心聲,不過那滾滾塵緣的業障罷了,他曾是天界裏道心最為堅定的天仙,沒有喜怒沒有哀樂,雖然萬年前,因為三界的忽然斷絕,滯留於天界的大批凡塵仙人給天界帶去了那麼些許從未有過的東西,但他從來沒有注意,更不會去思考,一心唯有大道,茫茫渺渺中以本心直取……
又是一天的夜裏,天都獨自一人坐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之上,仰望那輪暗淡的月亮,他不知道此刻身在何處,但他知道蜃龍古林已然不遠了,他甚至已經能感受到那因龍脈跳動的氣息,那一抹冥冥中無可訴說的氣運。
這一夜天都又沒有趕路,不知是算好了到達的時機還是在猶豫著不願意向前,他長久的仰望月亮,忽而緩緩的歎了一口氣……
道心最為純淨與堅定的他何時學會了歎氣?這讓天都在回過神後陷入了沉思……塵緣的力量實在太強,身處業障重重的凡塵裏,實在有太多的不可逃避——或許這是天都能找到的唯一解釋。
當年,在他接到勾陳天尊符籙,受命下凡之時,勾陳曾與他說過,凡塵業障重重,當自立於絕,莫占因果,但終究他低估了塵緣的力量,或許多年前當他站在上清門後山麵對波瀾海潮緩緩吟出“……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的時候塵緣已在無形無跡之中滲入了他本以為無暇的道心,從此不可收拾……
但是,天都想起了上清門後山上與清羽子一局又一局的對弈,想起了青州玉江畔,第一次與蕭榆、項瑩見麵的茶樓,想起了玉江不休的歌舞,想起了當時還不知曉身份的妖尊禪姬在玉江之上彈唱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想起了很多,很多……凡塵裏的事,這些年來在凡塵中的生活——生活這個在凡塵中才學到的詞語,也是塵緣麼?也是業障麼?
如果是,為何他一個眨眼可以忘卻了天界百年的時間,卻忘不了這短短的數載生活,如果不是……那塵緣又是什麼,業障又在哪裏……
還是說自己早已陷入業障無法自拔?
天都仰著頭望向那輪月,開口問道:“天尊,為何道行高若你,也會如此懼怕塵緣,若連你也無可奈何……那又怎麼知道,它不是無人參透的大道……”
可惜孤獨的夜,終究唯有風把淡淡的話音吹散,那如今遙遠不可及的地方,是不會傳來任何回答的……
天都自懷中拿出一物,那是一枚不過拇指大小的令牌,剔透若水,仔細觀察可以看到裏邊如墨的青色暈出兩枚古篆——勾陳。
天都久久凝視,而後緩緩的握住,似乎試圖抓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