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不住運轉,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停滯某刻,一成不變,隻是,滄海桑田,總需要千萬載的歲月去完成,在那緩慢的改變中,卻不知已見證了多少塵世的離合,輾轉的悲歡。
將近三年的時光,就算對於世俗中的凡人亦不見得太長,更何況是在這屹立於凡塵不知幾萬萬年的太虛山上。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太虛山台,凡塵絕頂的仙界,不曾改變它大氣的壯美,隻是人心在變,蕭榆三年歸山,又看那熟悉的白雲蒼狗,一聲感歎後,已是另一番摸樣。
……
“嶽師兄,師傅他真的曾因周師兄負傷下山廢了乾元派二十多位弟子的道行?”
“廢了乾元派弟子不假,不過周師弟之事隻是個借口罷了……”
“那……”
“當年乾元派身為仙門,卻不知自律,放任門下弟子為害世俗,我太虛雖不願多管他人之事,可乾元派多年不改實是有背諸仙門之約,蕭首座那次不過是給了個警示而已。”
“那後來呢……”
“當時為兄正值閉關,具體不大清楚,後來大致是乾元派不顧警示,最終惹得岩機老人出穀,從此銷聲匿跡。”
“……如此看來,師兄效仿師尊廢去上清門十六名修士的道行亦是另有寓意?”
“為兄下山前掌門與蕭首座確有交代過,須向上清門表明些立場。”
“什麼立場……”
“日後師弟自然會明白。”
“……”
就在這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談中,蕭榆與嶽守一緩緩落在了太虛山台上。雖然兩人貴為真傳,且嶽守一成就仙位,身份已與長老無異,但太虛門中多閑散,除了偶然經過此處的寥寥兩三名弟子外,蕭榆與嶽守一的歸來再沒有引起更多的關注。
說來也是,回家而已,又何須大張旗鼓?
蕭榆很享受這份就別的熟悉感,下山的這近三年時光裏,他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旅行,縱使曾回過了兒時的故鄉,縱使在長安陳府裏住過三個多月,亦留下了許多難忘的記憶,但那種漂泊的感覺卻從未揮散過,就像長安城外的客棧,無論你在那住多久,也難以生出家的溫馨。
與嶽守一分手後,蕭榆悠閑的行回自己的住所,或許因為此刻時辰尚早,而太虛門亦有著遵循世俗作息的傳統,所以在這個蒙蒙的清晨,蕭榆一路上再也沒有碰到任何同門,唯有不時靈鳥不知在哪棵樹上的輕鳴,偶爾自眼前躥過的小仙獸,似乎在向歸來的他打著清晨的招呼。
“吱……呀……”門被緩緩推開……
還是那座熟悉的小院,石桌石凳,那棵蕭榆至今叫不出全名的柳樹,溫柔的搖擺著枝條。
房間的窗,沒有像蕭榆想象中的緊閉著,清晨的朝陽自窗口投入室內,映出一塊淡淡的黃,彌漫了整間屋子蒙蒙的暖。
雖然三年不曾住人,但屋子內沒有分毫的積灰,當然,這是太虛山上仙教聖地,這沒有什麼奇怪的,若蕭榆歸來發現一別三年,屋子裏蛛網密布塵土厚重,怕反倒才會想之不通。
古樸的書架安靜的倚在床邊,牆上,簫子楊多年前曾送的畫還是那般意蘊悠長,歲月似乎不曾在這間屋子裏留下分毫痕跡,蕭榆深深呼吸著屋內熟悉的空氣,那是帶著淡淡書卷墨香,帶著悠悠紫檀木香的味道,是山上過往的那些歲月中的味道。
十年或許不長,特別是對於一個幾乎鐵定會登臨仙位,得到那望不到邊的生命的人來說……但蕭榆如今不過二十五歲,在他能夠回首能夠回憶的這段短暫時光中,太虛山上的這十年,這座小院,這間小屋內的這十年,顯得如此厚重與漫長,重得近乎留下了他所有的青澀,長得近乎占據了他半數的人生。
於是蕭榆踏入屋內,不追原由的有些唏噓有些感歎。
他搖了搖頭,把自己拋在最為熟悉的床上,放鬆下所有,頗有些自嘲的笑道:“世俗三年,似乎沾染了不少唐朝詩人的氣息……”
胡亂的踢掉鞋子,蕭榆滾上床鋪,緩緩的舒了口氣,在這一片安穩中似乎心滿意足。他拉上被子,發現這三年不用的被子上卻散發著舒爽的清新,那是才被洗淨曬過太陽的膨鬆,這個發現蕭榆愣了一愣,因為記憶裏,這一股洗淨的清新亦是如此熟悉。
他自平躺側過身來,拉著被子,重新打量起自己的房間,果然,臨走時本已收拾幹淨的書桌擺著一張灰黑色的琴,書桌邊上那一盒空白的宣紙亦分出了一疊自己娟秀的書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