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啟二十八年,夏,為了慶祝近百年來帝國唯一一次大規模戰爭的階段性勝利,亦為了振奮舉國民心,鼓舞前線士氣,天子李崇煥將在七月初一給西北軍前線歸軍舉行一場盛大的封賞儀式。
這日是六月三十,西北歸軍已然停在長安城外二十裏休整了大半日,長安城中對於明天盛會的一切準備也都已完成。是夜,長安格外寧靜,似乎在坐著狂歡前最後的醞釀,漆黑的夜幕下,掛滿全城的紅綢旌旗已在夜風中迫不及待的咧咧飛舞,於是風的聲音出乎尋常的明顯,整座長安都呼吸著某種將要爆發的氣息。
此時的長安,大約是多年來最為安全的時候,因為除了常駐長安的禦林軍外,帝國西北路近萬精兵亦駐紮在了不遠的地方。
而此時的皇宮,大約是多年來防守最為鬆懈的時候,因為所有禦林軍為了配合著明日清晨西北軍進入長安的儀式,全部撤出了長安城,在白虎、青龍兩門外一裏處待命。
於是這個夜晚變得更為深沉了一些,那股吹響了全城紅綢旌旗的風也多出了幾分道不明的隱晦。
陳府,某間偏僻的房間,暗黃的光隱隱透出了紙窗,屋內,油燈微微搖曳,暗黃的燈光彌漫了房間,把陳明與蕭榆的臉,映照得有些模糊,燈下一塊極小的陰影,隨著火光輕微顫抖著。
“蕭兄,你看……”陳明指著燈下那一小塊光線無法照亮的陰影,頗有意味的笑道。
蕭榆順著陳明所指看去,片刻後道:“今日的長安看似當是守備兵力最為雄厚之時,但皇城實際上卻又最為空虛……確實是個難有的機會,我本一直以為陳兄會選在明日典禮上動手的,想來是錯了。”
陳明的笑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詭異:“太子雖有一定的影響力,但大唐畢竟是聖上的天下,以強勝弱自然可以堂堂正正,而如今要以弱噬強,總不能還光明正大的來。”
蕭榆注視著燈下那一塊小小的陰影,道:“雖然我答應給予你們幫助,但我總還覺得自己算個局外人……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學習思索些你們的事情。”
“願聞其詳……”
“隻就我自己的看法,李世仁與你那夜的決定實在顯得有些倉促……莽撞。”
“但你還是答應幫助我們。”
“……那是因為就算失敗,我似乎也不會有什麼實在的損失。”
“所以你覺得就算你已然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但你依然是個局外人……”
“恩……而且我也有些想看看你們究竟會怎麼做。”
“那就你局外人的角度,如今我們的做得如何。”
蕭榆思考了片刻:“雖然有些地方與我預想的不大一樣,可總歸還不算太出奇。”
“那蕭兄認為會成功麼。”
“或許布置安排已然做到了能做到的極限……但是……還是太過冒險……”
蕭榆燉了片刻“在現在這樣的風險之下,我實在有些想不明白,李世仁不過被罰暫時麵壁而已,太子還是太子,他應該沒有被逼跳牆的必要,李崇煥總會老去,李世仁,還有你,當時如何會這麼衝動的下定了把握不大的決心……而且我近來讀了不少你們的曆史,唐朝的帝王交接似乎都有些血腥,你們這次要是敗了那定然不會再有性命,甚至於你的父親兄長與……侄女。”
“正因為之前大唐每一代帝王的傳承都沾滿了鮮血,所以大約每一代大唐的皇室血中都流淌著一股不安與衝動的狠勁,而且我曾聽殿下提起,蕭兄你似乎說過優秀睿智的人一旦瘋起來便沒了底線……殿下無疑有不輸於聖上的優秀睿智。”
蕭榆看著陳明,問道:“那你呢?那一夜是你拜托我帶你潛入宮中,或許李世仁現在也瘋了,但是當時似乎是你替他下定的決心,莫非你比他先瘋了?……還是說你覺得我會庇護你,庇護你們陳府,所以索性放心大膽的賭一把?”
陳明時常掛在嘴角的笑不曾稍減:“我從未想過要倚靠蕭兄的庇護,再怎麼說我也是太虛門多年的外傳弟子,對於門中的規矩還是知曉的。”
蕭榆眉頭皺了皺:“規矩都是你們的,對於真正在太虛山上的人……對於我,若我需要用門派來壓人,我想師傅不會介意。”
陳明眉毛一挑:“蕭兄似乎有話要說?”
蕭榆微微怔了怔,隨後看向陳明道:“我不管你們最後怎麼樣,若有分毫危險,林林我要帶走。”
陳明似乎沒有想到蕭榆會說出這番話來,沉默片刻後,拱手施禮鄭重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