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終於是沒有捂上,項瑩那縱然驚慌亦顯輕靈悅耳的叫聲在唐誌這一劍下忽陷沉寂的鎮鬆峰上響起,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在那時打破了,揚塵的風終於卷起了半幕煙土,振翅的鳥終於逃向了蔚藍天空,上清門十六修士的奔跑恢複了應有的速度,那一刻隨著項瑩的尖叫,被唐誌拉長的宙突然恢複了正常的運轉,這片世界就像猛的擺脫了桎梏阻隔的水,嘩啦一下風聲、人語、腳步聲,紛紛交織響起,但還有一物,唯有一物,詭異的慢了下來,停了下來,那就是唐誌劍下的血龍。
那本應該疾若閃電摧毀蕭榆三人的血龍就像之前本應呼嘯揚塵的風、振翅逃竄的鳥,變得極為緩慢,甚至於比之更加,直接停在了半空之中,雕像一般,死了一般,那由真元演化而成的劍氣,在場的所有修士都還能感受到它上麵沛然的毀滅力量,但它就這樣詭異的,奇跡般的靜止下來,停在了距離蕭榆三人一丈遠的半空。
若說唐誌的方才的一劍拉慢了周圍的宙,而此刻他劍下血龍周遭的宙則完全的停止了運轉。
在場的鎮鬆派、海仙門、道德宗所有修士張大了嘴,目瞪口呆。上清門玄明子十六人停下了腳步,擦去額上冷汗。蕭榆肅然的神色化去,長長出了口氣。天都微皺的眉鬆開,繼續他的麵無表情。項瑩抬起的手捂上了嘴,停止了方才打破沉默的尖叫。
唐誌臉色大變!
那條血色的龍,那由唐誌顯現真仙法相勃然而發的劍氣,靜止了片刻後,一絲絲一點點進而砰然複化作天地元氣,散了開去。
乾坤朗朗,既沒有地湧金蓮也沒有天降祥瑞,天際某處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五個身影,自然和順,不突兀不忽然,就這樣平淡的顯現在空中,似乎是這天地,這大道的一部分。
沒有熊熊壓迫的氣勢,沒有滔滔萬丈的神光,他們就在那裏,風卷起了衣擺,光投下了陰影,他們就在那裏,於是鎮鬆峰上標杆一樣的兩萬楚軍三百神機營,道德宗、海仙門、鎮鬆派修士,上清門十六名弟子,不知得到了怎樣的情緒怎樣的感悟,同一刻匍匐在地,黑壓壓一片,在那一刻真心實意的,發自心底的跪下雙膝,頂禮膜拜。
他們就在那裏,他們是太虛門五脈首座。
這樣頗為恢宏壯闊的一幕把蕭榆大嚇一跳,常年在太虛山上與之為伴的他實在沒看出幾位長輩的平淡出場何來如此大的震撼效果,放眼掃去,此時依舊站著的,整個山頭隻剩下了自己與天都,還有被天都護著正在茫然四顧一頭漿糊的項瑩,還有依舊保持著真仙法相的唐誌,還有……還有,竟還有一位與項瑩一樣的凡人!蕭榆不知道他乃是青州兵馬大都督陳虎誠。
忽而降臨的,不是來自於外的扭曲壓迫,而是發自於內在的本質觸動,但在有了思緒的下一刻,所有人回過神來,駭然不能。
山峰上黑壓壓跪著的人群漸漸站了起來,有羞愧、有不解、有茫然、有憤怒,總之在直覺於第一時間的觸動之後,人們的思維開始打量起前一刻自己的行為,開始莫名其妙,看真天空中的身影,開始流露出敬畏。
紫虛掌教扶著胡須,發出了標誌性的和藹笑聲,所有人心中一蕩,似乎被吹開塵埃的珍珠,忽而間覺得受到了洗禮般的清爽。
“榆兒,此次遊曆感受如何啊。”紫虛掌門帶著另外四脈首座自天際降落,來到了蕭榆身前。
蕭榆行了師長之禮,老實回答道:“感受頗多……一時難以言明。”
紫虛老道點了點頭,笑道:“難以言明便無需多言,至於總結說教一事,我怕子楊是不喜我等代勞的。”
蕭榆不見師傅本就疑惑,如今紫虛掌門提起不由順著問道:“怎麼不見師尊。”
紫虛笑道:“有些事情我讓子楊去辦,你下山不久他也出去了,不過我想此刻他大約也正看著這裏。”
蕭榆想起師傅心中溫暖,隻是此次自己被人家綁上山來雖有著諸多原因卻也自覺大大丟了太虛門的臉,又見這事竟然惹得五脈首座一同下山,羞愧更甚,不由道:“蕭榆著實丟人,還請幾位首座代師尊責罰。”
柳夢緣真人聞言失笑,道:“榆兒何來丟人一說,我太虛的臉麵哪裏再需要別人來給,你此番下山完成了聚氣築基值得開心才是,我們要是敢罰你,怕你師傅回山直接把我們的首座殿給拆了。”
雖是玩笑卻也是實意,一向豪爽過人的陽宵真人大笑道:“你紫虛掌門一百來年沒下過山,這次借你事情下來看看熱鬧,還得感謝你才是。”
蕭榆聞言一愣,遂哭笑不得,想起這些年來對掌門的印象,恐怕陽宵真人這話不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