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愁 第三十三章 素雪染紅塵(四)(1 / 3)

黑暗而封閉的巨大牢籠,囚困的不止是身體,那漆黑厚重的牆似乎也死死鎖住了時間,身處其中往往恍然墜夢,不過片刻的出神又好像已過去了很久很久。

這漆黑牢籠似乎永遠都不會改變,時間在此好像失去了意義,永遠是漆黑的四壁,是色彩並不鮮豔的殿頂壁畫,夜明珠的光華也不曾有過跳動,隻是壁畫上那九名身影模糊的樂仙似乎冷冷的俯視著他們,靜靜的等待著不知多少歲月來,冰冷大殿裏唯一的來客慢慢死去……身處其中蕭榆漸漸失去了對時間的感覺,隻是身體裏一絲一毫不斷流逝的真元告訴他,時間沒有停止,而是以一種更為殘酷的姿態,索命般,從未如此清晰的於每一刻不斷奪取他的生機。

“大約已過去很久了吧……幾個月,或是一兩年?”蕭榆靠在牆邊喃喃自語,無力與揮之不去的恐懼。

空曠的宮殿顯得那麼狹隘,緊緊的束縛著,另人窒息。

“應該差不多三年了。”坐在一邊的陸吟雪輕輕答道。

沒有靈氣的補充,陸吟雪清楚的知道自己分作兩半的真元能夠堅持多久……

如今大限將至。

時間還在流淌……

一天又一天……

隨著真元的枯竭,兩人漸漸與凡人無異,或說至少是蕭榆已與凡人無異,畢竟陸吟雪荒獸之軀,單就肉身來說比蕭榆好上太多。

大殿中陰森刺骨的寒冷又漸漸籠罩了失去真元護體的蕭榆,他就像剛剛墜入此地之時,渾身都是針刺入骨的痛,不由自主的顫抖著,難以抑製,縱使陸吟雪把他緊緊抱住,終究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她的體溫已無法替他驅逐分毫的寒意。死寂的大殿,牆角下夜明珠的光華暗淡而沉靜,就如蒙在陸吟雪心中的陰雲,她看著懷中似受到了驚嚇的孩童般瑟瑟蜷縮的蕭榆,在與他義無反顧的跳下漩渦以來,甚至或許是從在太虛山上感應到他的氣息以來,第一次浮現出彷徨與遲疑。

難道我真的錯了麼……陸吟雪抬頭望向黑暗,本以為充實的內心忽然間輕輕飄飄,一種毫無底氣的空洞。

在玄武穀裏的日日夜夜,一年又一年點點滴滴的時光,她被岩機老頭化形後,自天狐荒獸血脈中唯一帶來的記憶,那一種近乎執念的等待,帶著並算不上聖潔的期盼。從感受到蕭榆氣息的那一刻開始,她一直堅信著他便是她等待的人,那個能滿足她期盼中朦朦朧朧的執著的人,於是在她義無反顧抱著他墜入了這似乎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境,義無反顧的分給他在此等價於一半性命的真元,義無反顧的相信他能帶著她走出死地,然後讓她傳承自血脈的唯一期盼得以圓滿。而此時,油盡燈枯就在眼前,懷中的人已被冰冷刺骨的寒,折磨得隻能瑟瑟發顫,他真的是她要等待的人麼,陸吟雪第一次如此問自己,然而她沒有答案,隻是抱著他的手,漸漸的,漸漸的,鬆開了……

神識中已被冰寒的痛苦滿滿占據的蕭榆從陸吟雪的懷中跌落,石頭般嘭的一聲落在地上,而此刻,陸吟雪的心也忽若墜落了無際冰冷,她胸口狠狠一痛,一柄鋒利的匕首絞入了她的心房。

“不!”陸吟雪淚水刹那決堤,她狼狽的慌張的拖著疲憊的身軀爬著又抱起了蕭榆,忘我的死死抱住,似乎想要把他嵌入自己身體裏,陸吟雪抽泣著,發出低低的悲吟。那個漫長的歲月中,枯坐在懸崖邊上的老頭曾經說過,塵緣是一種他至今難以明了的東西,柔若春雨,沁人無聲,毒若蛇蠍,寸斷肝腸,渺渺無蹤,無跡可尋,是大道最為隱晦而深刻的一部分,可終究無人參透。陸吟雪自化形成人後十九年的期盼與等待,從天狐血脈中唯一傳承下來的執著,在此刻忽然如雲煙般不再真切,當她再次抱起蕭榆的刹那,她明了塵緣牽絆在某個不經意間沁入了本以為堅定的內心,無論蕭榆是否她要等待的人,至少在此地,在此刻,她不想把他放開。

淡淡了藍光沒由來的亮起,淚眼斑駁的陸吟雪側身看去,或許因為方才的摔倒,蕭榆的手抓住了那根之前他避若蛇蠍的漆黑長棍。

陸吟雪心頭大跳,因為她感受到了一股令她神識搖曳的氣息,那是她等待了十九年後曾在太虛山上感受到的一種近乎恐懼的心悸,但是她不驚反喜,看著蕭榆,看著蕭榆在無意識的握住那根毫不起眼的黑棍後散開的淡淡藍光,猶流著淚的臉上浮現出發自心底的笑。

是的,我沒有錯,他便是他。陸吟雪哭著也笑著,向一隻掛上晶瑩露珠的花朵,在這封閉的黑暗中,開放了世間無人能見的美麗,而後一股巨大的力量倒卷而來,陸吟雪的身體被狠狠推開,飛跨了整個大殿撞在對麵的牆上,然而她毫無所覺,隻是望著蕭榆,望著一蓬藍色的火焰自他身體緩緩飄出,包裹起他慢慢的飛上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