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編號是EKS7758,鮮肉們為她起了個美好的名字,叫利迪婭。
那是進入鮮肉總決賽前的最後一輪,24名角鬥士,12場比賽,可吳鳴偏偏抽中了她作為自己的對手。
其實在那之前,所有的鮮肉角鬥士已經在私下裏會過麵,就在封閉的訓練營地中,就在最終抽簽的前一個晚上。當德高望重的長者提出了那個大膽的計劃時,24名角鬥士群情鼓舞,眼神放光,因為他們看到了希望,為數十億鮮肉改寫命運的希望……
“這將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險,有些瘋狂,也有些異想天開,但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輸的了。”
“我們已經反複論證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是可行的,而且我們也已經做好了全部準備。”
“這個人選不存在爭議,因為實力是明擺著的,他就是我們這個群體中的最強者。”
“或許成功的機會十分渺茫,但為了擺脫那已經注定的悲慘命運,哪怕隻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我們都要全力一拚!”
“不管是誰遇到9527,我們都拜托他不要發動任何高強度的攻擊,因為我們需要他以最佳的身體狀態出現在決賽中。”
“殺死你的對手,9527,用你最擅長的方式,在我們麵前完成一次華麗的表演。你的對手會感謝你,我們也會感謝你!”
“……”
“你聽說過感情麼,幾百年前的人類所擁有的那種感情?我覺得……我對你好像正在產生那種感情。真可惜,我們生不逢時,都沒有機會去真實地體驗一下……但是,我真希望明天是我們兩個遇到了一起,那樣我將死在你手裏,死在你麵前。好像,很幸福……”
“……”
戰鬥的過程,吳鳴已經記不得了,就好像負責記憶的那部分腦細胞發生了極為嚴重的損傷,又或者是神經係統的自我保護機製在起效,總之,那短短的幾分鍾,在記憶中早已經不複存在,隻留下隱約的一絲痛感。
但有一些片斷和一些感覺,一直牢牢地刻印在當事人的腦海中。
吳鳴記得,那是第一次下不了手。
隻要那紅色的覺悟體發出最後的攻擊,那張美好的麵孔就將消逝,像蒸發的雨滴,隻會在空氣中散發些許哀傷的氣息,便再不留存任何痕跡。但在那一刻,從未發生過的猶豫綁住了他的手腳,就好像如果手掌揮下去,自己的心髒也將碎成細屑。
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鮮肉鬥士,就不可以不冷血,那是鐵一般的規矩,也是數百年被摧殘、被宰殺的經曆造就的本能。然而在本能之上,似乎還有更高層的東西傳承了下來,在基因裏,在血脈中,那讓人即使變成了鮮肉,也仍然區別於普通的牲畜。
在那一刻,大概就是那種高層的東西發出了呼喚,令最決絕的殺手心生動搖。
吳鳴記得,那微笑著的求死眼神。
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仿佛無時不刻都在傾述。她在講述的是整個世界的苦難,然而她的語調如此溫柔,仿佛醉人的美酒,可以令人暫時忘卻一切,隻深信這個世界仍有希望,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上,還浮動著光明。
然而在那一刻,在那已然定格的光影中,那雙眼睛在祈求著死亡。
她想要的,並非是一般意義上的解脫,因為祈求解脫的眼神吳鳴曾見過36次,而那種眼神通常也會蒙上些許恐懼和絕望。但那雙眼睛裏沒有恐懼,也沒有絕望,如她所講,那是幸福,她求之不得。或許她早已看透,伴隨著毀滅,還有希望,還有重生,就在另外一個時空。
吳鳴也記得,當晚那放縱的哭嚎。
他本以為自己和所有的鮮肉一樣,早已經退化了淚腺,哪怕最凶猛的重拳迎麵擊中鼻梁,也無法軟弱地掉下眼淚。那個世界早就不再需要眼淚,因為它換不來同情與憐憫,也換不來殺戮者的放下屠刀。
然而當時的他還是跪伏在地,用盡力氣宣泄憂傷。
他發現流淚仍然是天生的本能,從來不曾受進化的需要而消失遠離,它隻是被故意地遺忘在最孤獨的角落,一直在尋找時機,等待爆發出來。就算最鐵血的鬥士,也是如此。
吳鳴還永遠記得她的名字,利迪婭,一個生不逢時的美好的名字。
而她又似乎生得恰逢其時了,因為另外一個同樣的她,竟然又出現了。
她的名字叫丁香,同樣是個美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