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不肖父,苦矣。”
說話間,承恩公已然恢複了正常。
不僅如此,他的臉上甚至還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這一段話說完後,府上養的大夫也到了,把脈說沒什麼大問題。
便開了一劑平安方。
因為放心不下,承恩公夫人親自去熬藥。
人一走,承恩公施施然從床上起來,上馬車去了關押兒子的地方,父子兩個相見自是有一番親熱交談。
“對了,爹,我什麼時候能出去啊?”
因為被關著什麼都不知道,犯罪的太子表兄天真的發問,敬仰的看著他無所不能的父親。
就像小時候央求父親帶一隻糖葫蘆回來。
“你莫急,很快就可以了。”
承恩公自己都覺得很驚訝,他居然能如此平靜的說話,平靜的了結了兒子性命——這並不很難。
“不是爹不想你活著,爹已經盡了全力了,可笑我們一家都如此自大,自以為有太子和娘娘,就能高枕無憂。”
“連犯下抄家滅族的大罪,也不以為然。”
“陛下如何能容下這樣的儲君母家?”
“你這個孽障啊!”
說完,承恩公終於放聲大哭,不知是為死在眼前的兒子,還是逐漸逼近公府的陰暗未來,也許兩者兼有。
他親自動手殺了兒子,至少可以占一個“大義滅親”。
不過,這還不足以求得天子寬宥公府其他無辜之人,所以,這天夜裏,承恩公熬了一夜寫下請罪書。
天明之時,隨兒子一起去了地府。
………………
承恩公及其子一同自裁。
請罪書在天子的默許下呈交上來,他一目十行的看了幾眼,心中大痛,竟然不忍再看下去。
須臾,將請罪書交給旁邊的許玥:
“朕還記得,當初皇後嫁予我之時年紀太小,承恩公年紀也不大,我是當弟弟一樣看著他長大的。”
他的騎術是同朕學的,還有……”
天子在追憶往昔。
許玥飛速的將手中請罪書過了一遍,不由感歎承恩公在這件事的末尾,終於腦子清醒了一次!
透過紙張,幾乎可以想象到一個人涕淚橫流,對天子哀哀請罪,通篇都沒有什麼怨言,大部分內容都是自省。
這般以情動人。
不管別的,許玥知道承恩公府應該能留下一些血脈……
這已經是最好最好的了。
許玥眼中陛下此時的悲痛、傷心是真的,但對承恩公府犯錯後表現出來的冷酷、無情也沒有摻雜一分假。
或許這就是皇帝。
一種複雜至極的生物。
很快,天子從激烈的情緒中平複了下來,好似感慨一般,認真對許玥道:
“太子隻有一個舅舅,許卿當初出首告發承恩公罪狀,事情卻演變至此,你有沒有後悔過?”
許玥:……這話說的,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我能說自己後悔嗎?
何況,她一想到被活生生淹死的數萬百姓,還有流離失所的災民,心中的怒火隻有努力遏製,才不會在陛下麵前表現出來。
就是將承恩公和兒子千刀萬剮都不足以抵罪。
“微臣行的是大義,為何會悔?”
即便見了天子為承恩公悲痛之相,這位風儀神俊的臣子依舊從容道:
“臣隻恨早不得知此事。”
“令罪人逍遙多日。”
天子輕輕點頭,眼眸幽深:
“你有這樣為國為民的忠心,朕又豈能不為你打算?”
…………
盛元十年,六月初四。
承恩公府因罪奪爵,族中男女一應官職、虛爵被奪,查抄家產,凡十歲以上男兒,皆斬首。
餘下送往育幼院撫養。
同時,帝以許退之才高,命其教導太子府中諸子嗣,敘師生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