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女孩乖吧乖吧不是罪(1 / 1)

第十九章 女孩乖吧乖吧不是罪

有人說襲人為人,如同市賣繡工繡的字,字跡轉、折、鉤、踢皆板強可恨,假道學得可厭。若是襲人天生來的沉穩,那當然可厭;若是天生來的有心機,更是可怕。可是分明不是。

襲人一開始的時候,是一個柔媚嬌俏的好女兒。大家對寶玉和她初試雲雨非常不同意,說她才是真的勾引寶玉。其實,大家都從十五六歲過來,難道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事?一切都那麼新奇有趣,就是蛇果也敢偷來嚐嚐,更何況賈母把她給了寶玉?此舉也不算越禮,兒女情長,大家看開些,不必硬揪著小辮子不放,非跟她的過去過不去。

隻是到後來,襲人位置又站高了,眼光看遠了,個性本來就是要強的,於是舉動就沉穩起來了。憑著她,容貌比不上晴雯,口才比不上麝月,和婆子們吵個架都不會,為什麼能當寶玉屋裏的一把手、大鍋蓋?就是這種癡氣,這種精神。

不過,她畢竟才十幾歲,是個花季女孩,也喜歡玩,也有淘氣的時候。給寶玉過生日,在怡紅院大擺夜宴,她也喝酒,也唱歌,第二天酒醒之後羞得捂著臉笑。

考量一個人,要看他的綜合素質。襲人該大的時候能做大,該小的時候能做小,該正經的時候能正經,該玩的時候又能痛痛快快玩,這樣的人怎麼能說她不可愛?

隻是紅樓一夢,注定結局就是“千紅一哭,萬豔同悲”,襲人做為怡紅院的首席大丫環,悲劇命運更是不可避免。襲人別嫁,說到底是她的不幸。操了一世心,想寶玉有個好前程,結果寶玉出家了;努了一輩子的力,想當寶玉的姨太太,結果卻被硬嫁出去。正應了人生八苦之一“求不得”。

說實話,假如她是鴛鴦,這事兒就好辦:任你說什麼,我就是不嫁,看你能拿我怎麼辦?襲人的特點就是“溫柔和順,似桂如蘭”,其實就一個字:乖。問題是,女孩乖吧乖吧不是罪,但不要乖到叫自己後悔。假如她生活在現代,為人處世有一課必學:那就是如何拒絕。

好在蔣玉函待她好,她的生命重新有了寄托和依靠。“花氣襲人知驟暖,鵲聲穿樹喜新晴。”從此後,她又開始又一場事業,又一回人生。但是,閑暇無事,怡紅院的一幕幕往事,又會重重兜上心來,寶玉怎麼笑,怎麼鬧,下雨的時候,大家怎麼玩,怎麼樂,喝酒的時候,你一杯,我一杯,往昔的金粉繁華啊,雪一樣化掉的柔情蜜意。

到她走到生命的盡頭,若是給她立碑,這六個字最合適:我來過,我很乖。

有人說襲人奴性十足,是個十足十的奴才。這話奇怪,她的身份就是一個奴才,你不讓她有奴性,有什麼?有人說她偽善,是個蛇蠍心腸的偽君子。居然說這個“襲”字是“偷襲、暗襲”的意思。這話更奇怪,人家寶玉都說明了,是“花氣襲人知晝暖”的意思,難道你比寶玉還寶玉?甚至有人說,曹雪芹很不喜歡她,所以樹立了一個讓大家唾罵的靶子。真真這話說上我的氣來。曹雪芹除了對趙姨娘和夏金桂一點好感都沒有之外,對大觀園裏的姑娘們,懷的都是一腔憐愛。至於說襲人想當姨娘,是有野心,貪虛榮。舉眼看看,大觀園內外,哪個女孩子不貪一點虛榮?看看你的周圍,你可見過不貪虛榮的女孩子?

襲人若是生在民間,成家立計,結婚生子,你還能見到比她更合適的賢妻良母?襲人再不好,那麼換成是你,入了大觀園,在寶玉身邊,和一幹伶牙俐齒的人長年相伴,你能不能做得像她那麼出類拔萃?

不要看我為襲人辯護就派我是襲人派,也不要硬派我是寶釵派或是黛玉派。我是哪個女兒都喜歡,鳳姐也喜歡,襲人也喜歡,晴雯也喜歡,紫鵑、平兒、鴛鴦,都喜歡。我是怡紅公子派。

我讀紅樓,遵循的是奧卡姆剃刀原則,“如無必要,勿增實體”。離開了原著本身的細節,一切主觀的背景和發揮,都是靠不住的。我不管什麼新紅學、舊紅學,我隻是就事論事,就書讀書,並無意於於一部紅樓之外,再讀出八部、十部、百部、千部紅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