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傾月落,夜色將盡,朝霧彌漫氤氳,看不清初升的日輪。
趙弘睿胸前流出的血液沿著花磚縫隙緩慢地流動,他頗有氣無力地對江如嫣招了招手,“我有些話想問你。”
周燦似乎詫異於他怎麼還沒咽氣,揮手讓裴裕放開了青棠。
青棠扶著江如嫣上前,他忽然起了閑聊的興致,“我真的很好奇,你明知趙氏滅你全族,為何不以牙還牙?今日還要多管閑事,救他們的狗命?”
周燦早知祁玨假仁假義,連報仇都瞻前顧後、畏手畏腳,看得他隻覺窩囊。
明明沾滿血腥,卻還要抄經禮佛,裝得一副慈悲模樣,簡直可笑。
“還用問?”夏安安搶過話頭,“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是個見人就咬的瘋狗?”
江如嫣懾於白懷恩戒備的表情,不敢走得更近。他想問什麼?她確實存心害他,也不清楚肚子裏的孩子生父是誰,終歸都不是他愛聽的。
趙弘睿囫圇擦了擦手上的血,到底還是沒碰她,“今早你的回答,是真心的麼?”
她殷紅的眼角殘留著淚珠,若真樂意他廣納後宮,她如何能狠下心策劃這一出?
趙弘睿看她神色,已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歎口氣,“隙起怨生,不過是你我都不願坦誠……”
他咳出血來,最後的話念得有氣無力,應該隻有湊近的江如嫣聽得清楚。
“伏願娘子,千秋萬歲,布施歡喜。”
留下一句說不清是祝願還是詛咒的話,他的手無力地垂下。
周燦看完了戲,收回目光,“公主,你不是問過我對阿福做了什麼?我最是不忍見這樣眷侶別離的場麵,給白霜解了玉門散的毒性,助他二人雙宿雙飛而已。”
瞧這語言的藝術,威逼利誘倒成了好心幫忙。
他遞出一張黃紙,“此方亦可贈予公主。”
這怎麼好意思?夏安安眼疾手快地搶了過來,和祁玨一目十行的看完。
的確皆是解毒清邪的藥材,但有一味卻隻聞其名。
“九葉重樓?”祁玨早知周燦不會無的放矢,“在你手中?”
夏安安猛吸一口氣,“你不會還想使老掉牙的招數,拿解藥威脅我吧?”
周燦被搶了話,也不否認,雖然老土,但是有用,“我也不會讓你做什麼為難的事,隻要你過來我們這邊就行了。”
“你確定?就這麼簡單?”按套路,難道不應該威脅她謀害親夫、痛下殺手?
周燦朝她招了招手,惡意的目光牢牢鎖住祁玨。
祁玨讀懂了他的意圖,先一步鬆開緊握的手,“信使可覆。”
像回到兒時共習千字文,周燦接道,“器欲難量。”
你倆擱這對暗號呢?夏安安深沉地點了點頭,意思是說和周燦這小器東西的約定可以隨機應變對吧?
二貨抹了把汗,宿主,絕望而自信的文盲。
日光撥開雲霧,赤橙的旭日邊緣不甚明晰,闖入了一顆渺小的黑點。
白懷恩擦了擦眼,聲音幹澀,“太白……經天……”
眾人皆抬目望向天空,周燦先笑道,“不愧是禮部挑揀的良辰吉日!太白經天,乃天下革!趙氏所竊,物歸原主!”
祁玨悶哼一聲,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著沒入胸膛的利刃,橫刀出鞘,寒鋒轉瞬間逼近趙弘誠。
他紅著眼,雙手因劇痛而顫抖,刀刃隨之發出嗡鳴,似乎失去反擊的力氣。
趙弘誠卻自己撞了上去,低聲道,“抱歉,隻有阿兄去死,我才能順理成章地承繼大統。”
“阿誠!”匆忙趕來的祁銘貞目眥欲裂地推開祁玨,捂住趙弘誠臂膊上的傷口,“去叫醫官!”
夏安安感覺她眼前的世界開始放慢,反應過來時,祁玨倒在她懷中,溫熱的血液浸滿了手心。
“周燦你個狗奴怎麼辦事的?”祁銘貞罵完,這才看清祁玨的麵容,“阿明?怎麼是你?”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周燦覺得這簡直是他這輩子辦過最漂亮的事,這麼多年對趙弘誠的教導果然沒有白費。祁玨,你終究也有眾叛親離的一天。
“叔父,不要怪阿兄,”趙弘誠麵色蒼白,“我也知我的出身……”
祁銘貞打斷他,“別說這些胡話,你胸懷天下,天資聰穎,比誰都適合坐上那個位子。”
“醫官!!!”夏安安嘶吼著,叫停了其中一人。
“等等,”祁玨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頓,“兩國和談,攸關萬千百姓,我可以放心交給你,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