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裏昏黃的燈還亮著,夏安安拾級而上,腳步輕快。
一個陌生男人似乎比她還愉悅,哼著歌就從她隔壁的房子裏走出來。他數出幾張紅鈔票,放在玄關的櫃子上,吹了個口哨,故作瀟灑的轉身離去。
她瞳孔一縮,她碰見過葉渺現在的父親,並不是這個男人。
夏安安衝進他沒關上的門,發現了蜷縮在客廳裏的葉渺,而臥室的門虛掩著,散出雲雨後的淡淡腥臭味。
她走到葉渺麵前,抱起他瘦弱的身體。他睜開那雙烏黑溜圓的眼睛,還帶些惺忪的睡意。
“英淑,我聽你的話,很早就回家了。”葉渺聲音軟軟,“媽媽沒做飯,我餓了。”
夏安安眼眶一下紅了,她忍住淚意,“那去英淑家裏等一等,我馬上給你做飯。”
可夏安安不才,拿手的隻有一道爆辣火雞麵。考慮到她的病人身份和葉渺的弱小腸胃,她萬分惋惜的扔掉了一大半的調料。
葉渺看她做完飯,從小板凳上竄下來,噔噔噔跑過來,端正地坐好,夾起麵條吃了一口,沉默了。
他可真好養!飯桌禮儀也很不錯啊!夏安安如是想。
小小年紀的葉渺已經學會了不動聲色的迎接苦難,比如把他麵前這碗不知名物體全吃完。他偷偷瞟一眼吃的津津有味的夏安安:他沒有味覺的嗎?
其實,對於轉移到腦部的癌症晚期患者而言,失去味覺不過是痛苦最細枝末節的一部分。
夏安安把葉渺哄睡後,敲開了他家的門。葉風月給她開門時,眼中有沒散去的驚恐。她在怕什麼?
葉風月用身體故意擋在玄關的櫃子前,夏安安把她拉到一邊打開了櫃子。
她從櫃子拿出一瓶百草枯,葉風月慌亂地辯解,“那是我買來除草的,就樓下那些!”
夏安安帶好門,叉腰問,“你這麼一死倒是痛快,葉渺怎麼辦?”
她心虛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你挺喜歡他的,這麼晚了還來把他帶走。葉渺跟著你,怎麼樣都比跟著我強。”
夏安安都要氣笑了,一把將自己的衣服拉下來。
葉風月倒沒有像尋常女人一樣立馬捂住眼睛,她睜大眼睛看著陳英淑胸前的疤痕,千言萬語化為一句,“您是女人?”
“是啊,”夏安安翻了個白眼,穿好衣服,“乳腺癌知道麼?晚期。我活不了幾個月,不能幫你把孩子帶大。自己的孩子交給別人你放心麼?”
“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她慢慢捂住自己的臉,淚水從指縫裏溢出來,“我真的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她肩膀不時聳動著,絲綢質地的睡衣滑落。她被衣服遮擋的肌膚紫紅覆蓋住烏青,胸前有幾個顯眼的圓形燙傷,有的在結痂,有的淡去,還有一個鮮紅色血肉糊成一團的圓坑。
“畜生!”爹的,她剛才就該給那個男的邦邦兩拳。她問,“這些傷是方建國打的?”
方建國是葉渺現在的父親,在鎮上經營一家KTV,也提供特殊服務。葉風月是依附他的女人之一,憑借出色的外貌在他麵前頗得臉麵。
說白了,不過是一個小老婆,不存在法律意義上的關係。
夏安安大概設想了葉風月至今的人生軌跡,那個年代的女孩子讀書的沒幾個,而對於出身底層的女孩而言,美麗即是原罪。走上這條路,她應該也想過脫離,所以才冒險生下了葉渺。
可顧父算什麼良人?她隻好委身於方建國,勉強帶大了自己的孩子。
方建國雖然富有,但也不傻。一個葉風月他還能養著,葉渺無疑是個礙眼的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