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接著又道:“如果你擊斃此婦,我發誓放過吳丁香他們,甚至此生永不踏入宜陽地麵都行。”
王鴻範道:“這話更值得考慮了。”
吳丁香道:“張君是男子漢大丈夫,他的諾言,可以相信。”
王鴻範道:“你也勸我殺死錢如命麼?”
吳丁香點頭道:“她如此可憎可厭,若是死在你手下,我決不同情她。”
錢如命一瞧情勢不妙,敢情這個隱名敵人,可能會最先對付自己了。證明張君對他也十分忌憚,可見得他的武功,必定十分精深高強。
她連忙道:“喂!你別受他們利用,阿張的諾言靠不住。”
王鴻範淡然道:“何以見得呢?”
錢如命道:“因為他身上有一個大秘密,我若說出來,你就懂得為何不可信他之故了。”
王鴻範凜道:“那麼你不妨說出來聽聽。”
錢如命道:“好,我說,阿張其實不姓張,而是姓封名乾。”
吳丁香身軀一震,忖道:
“我的天呀!敢情他是陸鳴宇的師兄,乃是弄得天下大亂的真正幕後人……”
封乾仰天長笑一聲,道:
“錢如命,你宣布出這個秘密,等如是自掘墳墓,老實告訴你,我固然受製於你的厭功,但這個秘密,亦是我大感束手縛腳的原因之一,如今你既揭穿,我已沒有什麼顧忌,更迫得非殺死你不可了。”
錢如命心中大為震驚,因為她深知封乾的武功,非同小可,若然橫了心來搏殺自己,定能如願。
雖然她由於曾施暗算之故,動手時占了不少便宜,可是封乾憑仗心底的那一點欲火,扳回不少劣勢,是以真拚之下,隻須付出相當代價,定可殺死自己不過她麵上全無一點驚懼之色,反而泛起悍潑的表情,厲聲道:“好,你不妨試試看。”
封乾冷哼一聲,轉身向窗口行瞿。
他步伐一跨開,頓時發生一種奧妙的“節奏”,不但是他的對象錢如命,即使是房內的王鴻範和吳丁香,也被他這陣“節奏”所籠罩。
所謂“節奏”,也可以說是一種無形的感覺網,隻要網中之人,有所舉動,他都得知並且生出反應。
不過這其中仍然大有分別,例如這刻他的目標對著錢如命,則她的動作,將引起封乾兩種反應,一是追趕,一是迎擊。
換言之,錢如命對他也隻有兩種反應,一是逃走,一是搶先攻擊。
可是,他這陣奧妙玄奇的“節奏”,卻已使錢如命失去主動之勢,她縱是搶攻,明明先出手,但封乾的反應,必是迎攻,而且可以快她一線。
她如是逃走,情況也沒有改變,當她開步之際,封乾受到感應,會比她更快的追撲上前,縮短距離。
當然這等“節奏”,並非人人可以發現的,須得是一流高手,才能感知。
那錢如命和吳丁香,真是女性中罕有的高手,是以居然都感覺得出封乾的這陣節奏。
吳丁香隻不過驚訝而已,但錢如命卻苦了,打深心中泛湧起“進退皆難”的痛苦之感。
她急忙叫道:“封乾,你若是落在對頭手中,也不會好受。”
封乾冷冷道:“當然不好受,但你比我先遭受報應,我總算撈回一點本錢。”
錢如命道:“但我們仍可訂立互不侵犯之約。”
封乾道:“不行,你已泄了我的底,這個秘密,馬上傳出江湖。”
錢如命道:“你以為人家不知你的底細麼?”
封乾道:“他如何得知?”
他已停下腳步,距窗口隻有四五尺。這刻縱然“節奏”消失。但以他的功力造詣,有把握隨時追上錢如命,自然更有把握封拆她任何攻擊。
錢如命曉得危機並末消失,是以急忙答道:
“我看那廝定已曉得你的來曆,才會一點也不在乎你,但假如你我聯手,加上我的手下,必可製服他們。”
封乾搖頭道:“你說的雖然有理,但我不要與你聯成一氣,因為你太可厭了,我恨不得馬上殺了你。”
錢如命仍然不肯死心,道:
“你雖然快意於一時,但在兩敗俱傷的情況之下,你仍然難逃大劫,這又何苦來呢?”
封乾忽然改變話題,道:“錢如命,這個人當真不怕你的厭功麼?”
錢如命道:“那是他自己說的。”
封乾道:“老實告訴我,他怕不怕?假如你騙我,到時咱們聯手,也贏不得他。”
錢如命道:“為什麼?”
封乾道:“因為我估計錯誤之故。”
錢如命一聽,可就不敢騙他了,忙道:“他似乎沒有說謊。”
封乾歎口氣,頭也不回,高聲道:“這位仁兄一定是逍遙門下的高人了,是也不是?”
王鴻範應道:“不錯,貧道王鴻範。”
封乾道:“我聽過你的名字,無怪你要嚴守秘密了。”
錢如命插口道:“封乾!我們聯盟呢?抑是為敵?”
封乾道:“那我得聽聽這位仁兄的意見了。”
錢如命道:“你為何沒主意了?”
封乾道:“假如他不乘這之危,我就不與你聯盟,省得厭煩。”
錢如命吃一驚,道:“你們既是仇敵,他的話你如何能信?”
封乾道:“他是逍遙老人的座下首徒,說的話豈能不算數?”
錢如命聽過“逍遙老人”的傳奇事跡,頓時心頭大震,凝目向王鴻範望去。
隻聽王鴻範道:
“封乾,我從洛陽跟到此地,你的一切情形和行蹤,都在我掌握之中。因此,你與錢如命聯盟也好,為敵也好,我是任憑尊便,也不答應你什麼?”
他的話等如答覆對方說,若要乘機下手,則機會甚多,最顯然的是當封乾逃走之際,身上負傷。其時王鴻範若要下手,可說易如反掌。
由此推論,王鴻範的意思,乃是要把他留給查思烈了。
封乾馬上下了決心,冷冷道:“錢如命,你聽見沒有?我可要動手啦!”
他說話之時,已說力激起殺機。是以一股森寒的氣勢,湧撲出去。
錢如命連退六七步,封乾身形閃動,如影隨形般飛出院中,與對方仍然保持四五尺的距離。
他催發淩厲的殺氣,不住地湧撲敵人。
現在他隻希望對方受不了,膽裂逃走。這時,他就能施展出煞手,一擊斃敵,解除“厭功”的牽製。
可是錢如命不但沒有逃走,反而更令人感到煩厭難耐,原來她已全力施展出“厭功”,對付封乾可怕強大的氣勢。
封乾心中煩厭得幾乎作嘔,真想立即轉身逃走,遠無避開這個可怕的女人。
他之所以不敢發招攻敵,便是因為感到對方的“厭功”,壓力強大絕倫。因此他發招之際,無法集中全部的心誌。這等情況之下的招式,威力比平時減弱一半遠不止,相信一定不能擊敗敵人。
這時,封乾已感覺到王鴻範和吳丁香,已經從房門走出。
但這兩人乃是觀戰的意思,一定不會幫忙錢如命,所以他放心得很,全不理會。
他與錢如命相博了好一陣,雙方都感到精疲力竭,當然他們不是真的失去體力,隻不過心理上有這等感覺而已。
在封乾而言,他渴想逃走,遠遠避開這個女人,在錢如命方麵,她也感到對方的殺氣,森冷難當,亦想逃走。
如果他們老是勢均力敵地對耗下去,這一場架,大概還有得耗的。而且也很難分得出高下。
但封乾驀然氣勢大盛,一伸手,已取出兵刃,卻是一柄金光燦然的手狀兵器,稱為“金魔手”。
錢如命身子一震,舉起雙刀。
她不明白對方何以突然氣勢陡然增強,以致自己的“厭功”,相對減弱。
封乾也沒有想到其中道理,他滿腔的煩厭,乃是忽然化為“仇恨”,因而激發起強烈無比的殺機。
原來在人類的情緒中,“恨”的強度,絕對不下於“愛”,而更甚於“情欲”。因此,當封乾從“情欲”轉化為“恨”之時,勢力大增,頓時勝過了對方的“厭功”了。
他隨即含恨發招,“金魔手”幻化為一雙大手,挾著金芒風聲,疾向錢如命胸前要害抓去。
錢如命但覺他這一招的後著變化,無法測度,不敢破拆,迅即舞動雙刀,幻射出重重光影,護住全身。
“嗆”的一聲,封乾的金魔手,抓中這層層刀光,隻把對方震退兩步,卻不曾衝破刀幕。
封乾厲嘯一聲,迅快連續出手急抓。
“嗆嗆嗆”連響三聲,錢如命雙刀布成刀幕,居然嚴密如故,僅僅是身形震得向後退而已。
但見她刀刀從胸內向外砍劈,快密無匹,幻成一層層刀幕。
她這等手法,固然奇幻嚴密之極,可是守多攻少,終是被動挨打的局麵。
王鴻範看到此處,微微一笑,道:
“想不到‘斷情刀法’仍然流傳於世,無怪封乾一時之間,也無法可施了……”
吳丁香眼見封乾已不硬拚,繞圈尋隙。當下道:
“王先生,封乾不是號稱為天下無敵麼?何以連錢如命也贏不了?”
王鴻範道:
“他剛才的一招‘九幽抓魂,’乃是當世絕學,能在瞬息之間,連抓九下。以他的功力造詣,大概天下已少有接到第九下之人了。”
吳丁香道:“但是……”
王鴻範道:
“我告訴過你,錢如命使的是‘斷情刀法’呀!這一路刀法,配上她的厭功,布成一道刀幕之時,天下隻怕沒有什麼人能夠擊破……”
吳丁香越聽越不懂,道:“那麼到底誰厲害呢?”
王鴻範道:
“封乾若不是曾經中了暗算,則她這道刀幕,仍然攔阻他不住,現在可就難說了,除非付出相當的代價。”
原來武功之道,博大精深,而又受到環境人心的影響而發生變化。
因此,同一套拳術,在不同的人手中施展出來,固然大有分別。即使是同一個人,施展同樣的拳法,可是由於時間、地點、氣候、情緒、健康狀況等條件的變易,亦將使這套拳法的威力,發生變化。
以封乾這等絕頂高手,由於功力深厚,訓練有素,故此極少會有“失常”狀態。可是目下他已中過暗算,使他的條件發生了變動,因而他出手之際,其威力也有許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了。
吳丁香乃是大行家,自然一點即透,恍然地哦了一聲,便凝神觀戰。
但見封乾迅即改變打法,不再以“九幽抓魂”的絕招強攻,而是星拋丸擲,身形忽騰忽伏,從四麵八方進擊。
他的身形飛旋起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到後來簡直快要幻化為無數人影,團團圍繞著錢如命進擊不已。
吳丁香看得花容失色,忖道:“這封乾的武功,大概可以當得上天下第一了,假如錢如命不是製握著機先,如何能抵擋得住這等奇絕的武功?”
她自知若是自己上場,碰到封乾這一路奇奧變幻的武功,定然招架不上二招,便得受傷落敗不可。
王鴻範徐徐道:
“他這一路武功稱為‘三十三天羅’,乃是人魔沙天桓的平生絕技,昔年所向無敵。
看來封乾當真已盡得沙天桓的心法了……”
隻見錢如命仍然以“斷情刀法”,雙刀交織,布出一道道的刀障,嚴密護身。
封乾的金魔手不時擊中刀障,發出“鏘鏘”之聲。
鏖戰了好一陣,封乾雖然占了十成攻勢,可是還未收拾下錢如命。
吳丁香隻看得瞠目結舌,忽聽王鴻範又道:
“封乾的三十三天羅布好之後,錢如命就難以活命啦!”
吳丁香隨即問道:“為什麼呢?”
王鴻範道:
“封乾自知吃虧,是以不借當我麵前,也使出這一路壓箱底的武功。他這門功夫使足之時,便宛如布下了數十麵羅網,隻要錢如命任何一刀,功力招式,略有差失,封乾金魔手立即攻入,生像是水銀瀉地一般……”
他停歇一下,又道:
“快啦!他的天羅地網快要布好了,你要知道,這重重羅網,乃是他全身功力集結而成,看似有形,其實已是一種氣勢。是以當錢如命露出破綻之時,他的金魔手不一定當真攻入,可是在對方而言,已受到同樣真實般的一擊了。”
吳丁香這才明白其中奧妙,才注目間,忽見王鴻範疾撲出去,快逾閃電。
他的身影在金魔手白刃交織的光影中,一掠而過。
卻見場中人影倏分,錢如命像一截枯柴似的,拋開七八尺,砰的一聲,落在地上,已不再動彈。
封乾卻站在原地,冷冷地凝望著王鴻範。
王鴻範手中已多了一把窄長如帶的軟劍,也是全神貫注地望著封乾。
兩要相距隻有六尺左右,凝立如山,身形紋風不動。
雙方對峙了一陣,封乾沉聲道:“王鴻範,你何故救了此婦一命?”
王鴻範道:“出家人有慈悲之心,既然碰上了,便是有緣,是以不得不出手,救她一命。”
封乾道:“此婦死有餘辜,你可知道?”
王鴻範道:“就算她罪惡如山、但目下已不能為惡,你尚有何憾?”
封乾冷冷道:“現在輪到你了,是也不是?”
王鴻範道:
“錢如命受了重傷,對你已解除威脅,而你亦沒有損耗真元,因此目下動手的話,也不算是乘人之危?,對不對?”
封乾仰天厲聲長笑,道:
“我不得不承認你很公平,並沒有趁機占我便宜。隻是你應該把我讓給查思烈才對。”
王鴻範道:
“我本想如此,但情勢迫人不得不爾。假如今日放過了你,天地茫茫,隻怕不易再找到你了。”
封乾冷笑道:“本人如果一心想走,隻怕你仍然攔阻不住。”
王鴻範道:“你可以試試看。”
他說得十分從容篤定,使得封乾反而心大心小,一時不敢魯莽行事。
王鴻範又道:
“如果你決定一拚,本人將以逍遙門的武功,為世除害。同時也可使世人得知,到底是你‘三十三天羅’絕世厲害?抑是敝師門的‘逍遙一劍’較高明?”
封乾麵色微變,顯然他對王鴻範所說的‘逍遙一劍’這門絕技,大是驚懼忌憚。
隻見王鴻範跨前一步,隨隨便便那麼一站,頓時教人感到充滿了舒徐閑豫的氣度,似是十分逍遙自在,毫無牽滯。
這正是‘逍遙一劍’絕技的神髓,若然發散不出這等舒徐閑豫的氣度,根本就不能修習這門絕世劍術。
封乾鬥然向右側環躍起,杏若飄風,一下子已踏上牆頭。
他這個動作,不問可知他是決心逃走。
說得遲,那時快,兩道劍光宛如電掣般衝瀉而下,直取牆頭的封乾。
這兩道劍光乃是從更高的屋頂出現衝下來,交剪一擊,封乾雖然擋架住,可是身形已被衝得飄回院中。
但見牆頂上劍光乍斂,現出兩人,一個是文士裝束,另一個則是中年美婦。
但封乾已沒有時間看清楚,因為他腳末站穩,王鴻範已飄然攻到,劍上交耀出燦爛銀光。
封乾揮動金魔手,凶毒地封拆反擊。然而七八招過處,他已感到大大不好,敢情他強橫了一輩子,曾經蹂躪天下的人物,這刻卻老是心頭怵懼,怎樣也激不起鬥誌,是以凶焰漸見減弱。
吳丁香這刻方才曉得“逍遙一劍”這門絕藝,敢情是極上乘的劍術,使到空靈縹緲之處,宛如人間散仙,完全不食人間煙火。
再看封乾的‘金魔手’招招都含有淩厲凶煞之氣,但這一股氣勢,碰上了仙真般的清寧淡遠之氣,頓時有如積雪向陽,馬上融化得無影無蹤。
她恍然忖道:
“原來這兩種人間絕藝,先天上暗具生克之性,無怪以封乾的狠悍,以及絕世功力,聽了‘逍遙一劍’的名稱,也禁不住大為失色了。”
才想之時,王鴻範突然身劍合一,化為一道銀虹,繞空電駛旋舞。但見他馭氣蹈空,飄飄若仙。
封乾在銀虹圍擊之下,宛如凍窗上的蒼蠅一般,四下鑽撲,卻無法出行那疏闊的銀虹圈子。
這兩大高手的一場拚鬥,雖然不過是三十餘招下來,勝負之數已分。可是吳丁香已看得目眩神搖,訝駭交集,幾乎懷疑這隻是她的幻覺。人間那得有人一直蹈空飛轉,腳不沾地的?同時封乾的詭奇奧妙手法,層出不窮,每每在生死一發之際,得以脫險。這等情景,仿佛置身在山xx道上,直是目不暇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