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個受災者的憂慮(3 / 3)

五、貪生怕死,人禍擴大

說日本人怕死,我們國人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相信,如果不是通過這次救災看到了他們自衛隊、消防隊、還有中央特種核部隊的表現,我也不敢在此大膽寫出來。

首先,東京電力高層在事故發生後第三天,在出現連續氫氣爆炸,核輻射危險增大之後,曾向菅首相提出放棄搶險,全部交給自衛隊和美軍來處理。事實上在提出這個要求時,原本有數千人職工的核電站,事發之後已銳減到300人左右,這個人數僅僅隻能維持最低限度的運營,不用說是搶險了,最終隻剩下50位真正的英雄在那裏挺著。其餘幾千人當中有不少是按要求避難的,也有的是放棄崗位逃離現場的。當然他們也是受災的、無辜的,我們不忍心責備他們,他們應該受到厚生省條例和勞動保護法的保護。後來補充了自衛隊員,共180人在現場堅守。

自衛隊被派到了現場,出發前大家表示為了國家和人民的安全,可以為國捐軀。然而到了現場,發現輻射能太強,他們隨身攜帶的輻射強度報警器一響,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後來空投海水時,本來是決定之後馬上行動的,由於上空的輻射太強而終止,拖到了第二天,加強了直升機底部的防護才再次出發。當然,為了自身安全(如果完全不考慮包括首都圈在內周邊居民安全的話),他們或許有理由拖延,那就別在出發前說“為國為民捐軀”的大話。

更窩囊的是所謂中央特種核部隊,由北澤國防部長調遣,這支部隊是為核戰爭準備的精銳部隊。可是一到現場也和自衛隊犯同樣的毛病,說核輻射太強,立刻退了出來。為此國防部長還埋怨東京電力高層:“他們說裏麵安全,我才派出了部隊,早知道這樣,我是不會派的”。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在我看來這個國防部長應該罷免。當國家麵臨危機的時候,精銳部隊都不敢上,還要發牢騷,實在是悲哀。

消防隊的表現比上述所謂的軍隊要強得多,至少他們在往裏麵噴水時堅守的時間長,這一下可感動了不少人,待“完成任務後”消防隊長會見時,眼淚汪汪的連話也說不出來。當然,這並不是說消防隊當時沒有恐核症,頭兩天隻噴出30噸和50噸水就是因為害拍輻射才半途而廢的。後來連續作業幾個小時是因為他們采用了更好的設備,進行了遠距離無人操作。前麵也說過,誰也沒敢近距離核實他們是否有效地將水注入了燃料池。官房長官會見時說,注水後裏麵升起了像水蒸氣樣的白煙,可以推理是注入到了燃料池內。這是毫無科學根據的說法,爐子和燃料池周圍溫度極高,水注到外麵照樣會有白煙。

災區百姓的救災物資長時間不能充分補充,除了前麵所說的一些組織工作上的問題外,最大的問題還是恐核症。不少司機不願意接近核輻射災區,將貨物運到外圍就卸貨、掉頭走人。有的司機聽說是往核輻射災區送,幹脆就撂挑子不去。

在核電站附近有一家較大的醫院,爆炸發生後有的醫護人員脫崗而逃,造成醫護人員嚴重不足,加上缺乏藥品,一個星期後院內還有近300名患者得不到有效治療,也沒有被轉移,院內死亡急劇增多。隻有少數醫護工作人員在那裏堅持,這些人才是最可敬可愛的人。遺憾的是這種人似乎少了點。難怪東京都知事看到日本目前的現狀,放出狂言,說這次災難是“天罰”。

六、隔岸觀火,捐助微薄

在遇到危難和災情時,日本人的原則首先是自救,就是說能跑的就先跑,這樣可以避免你救我我救你最後都沒有救出來,這是日本的地震手冊上麵提到的。原則上講這是對的,也是酷的,更是無情的。這次災情發生後,至少是在一周以內的報道中,我沒有看到多少互救、互助的感動,大多是自顧自,包括親人之間也是先顧自己。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一個壯漢對采訪者說,他和他妻子、女兒手牽手一起逃跑,最後隻有他活了下來,妻子和女兒都被水衝走了。我們無法責備這位壯漢,我想作為受災者本人應該比我們更痛苦。2008年我國四川大地震的時候,我正在北京,那一幕幕動人的互救場麵,把我的淚都流幹了。一個日本人在成都某小旅館入住,當餘震襲來時,他還和在日本一樣若無其事地洗臉、刮胡子,突然被一個年輕女子把她硬拽到了安全地帶。這麼一個小小的互救行為,讓他感動不已。他說“這要是在日本,小地震誰都不會跑,大地震來臨大家都隻會各跑各,不會有人來拽你一起跑。”

一周以來的報道中,社會捐贈少得可憐,電視字幕上僅看到鬆下公司拿出3億日元,以及電視募捐倡議,還有幾個藝人像做廣告似的說了幾句慰問災民的話。這麼點舉動與如此大的災難極不相稱。住到山田老先生家裏後,有太陽能電池,可以提供照明和電視的電力,當然每天隻能是一段時間,在電視上看到火車站附近有很多人在為災區募捐,他們齊聲喊著“求求大家為災區捐款,拜托了!”那聲音撕裂著每一個善良人的心。然而從車站出來的人群若無其事地從募捐者麵前走過,我沒有看到一個人往募捐箱裏扔錢,頓時有種心寒和難受。當然,日本有很多種募捐方式,或許不少人已經以別的方式捐了錢,不必再次捐贈。如此大的人流,如此富裕的國家,此時,我多麼希望看到有人慷慨解囊啊。

這不是說日本人天生就冷漠,這隻是日本教育的問題,在日本從小就被灌輸“不能麻煩別人”的思想。在日本善良的人很多,接納我們的山田先生就是一個。

結語:

日本政府將此次地震命名為“東北關東大地震”,我覺得有斟酌的餘地,單從範圍上來講,地震區域涉及到整個東日本,似乎“東日本大地震”的命名更為妥當。

這次災情不同於以往的是災害的多重性。

第一是地震,如果隻是震級強一些,對日本這樣防震設施較好的國家來說,不會傷及筋骨。

第二是海嘯,這次海嘯為百年不遇,有人說是千年一遇,總之遠遠超出了人們的想象和防備範圍,是造成這次大災大難的主要禍首。

第三是火災,在海嘯來的同時和退去之後,引發了多處、大麵積的火災。由於燃油的作用,這次火災麵積史無前例。最為慘重的要算氣仙市,成了一片火海,連續燒了兩天。當時有個解說員說“隻能任其燒下去了,無法救助”。

第四是核輻射,由於二號爐燃料棒的溶解,溫度高到2700度以上,半衰期達三十年的銫(熔點為600多度)被溶解,遺漏到空氣中,這給日本及世界帶來的汙染將是長期的。據知,銫很輕,可以隨風遠達700公裏半徑,如此小小的國家,這方圓七百公裏的概念意味著這次核輻射將殃及三分之一的日本國土。

第五是人禍,我把人禍列為這次災害之首。上文提到的多處問題其實都是人禍所至。嚴格的講,這次人禍不少應該追溯到許多建築物當初的設計。這次有一個參與核電站建築的專家說,曾指出用於冷卻燃料棒而備用的柴油發電機不能應對大的地震、海嘯所帶來的毀滅性打擊,應該還要有其他備用電源。比如從更遠一點的發電站鋪設電纜,緊急情況時更為可靠。遺憾的是東京電力方麵對此建議不以為然,認為不至於有那麼大的災難。看到現在的情形,他不無悲哀的歎氣道“人禍啊!”

此外,這次發生大火的市原市油料加工場,我想大家都看到了,那一排排巨大而密集的油罐,一旦著火,就是毀滅性的。這在設計上就算沒有問題,也至少是在設計當初沒有危機意識。

正因為有了這麼些隱患,再加上上文提到的指揮調動不力、信息交通受阻、危機意識低下、勇氣與能力欠缺、互救互助精神不夠等等,才一發不可收拾,終成千年遺恨。

既然已經都發生了,隻有集中全國的智慧麵向未來才是世界各國希望看到的。往後除了重建家園,還有一個極大的困難就是要消除核輻射帶來的危害。目前日本政府所持態度令我這個旁人甚為擔憂。對於核汙染日本政府和以往處理其他危機一樣,采取雙重標準。原本日本迄今不存在放射線汙染的數值標準,這次事故發生後,厚生省臨時製定了“暫定標準”。相關機構對可能被汙染地區(包括東京圈)的牛奶、菠菜、水源等進行的檢測發現均已超標。對此,官房長官和媒體解說都似乎是在為汙染開脫,稱“暫定標準”是相對嚴格的數值,即使吃了超標農作物也不至於馬上影響健康,“隻是相當於做了一次CT掃描”。試問,居住在被汙染地區的居民,有誰經得起這天天“掃描”?

讓我們回想一下他們前些年為了阻止中國蔬菜進口日本,提高農藥標準時的情形,對於微量農藥的恐怖宣傳幾乎讓吃過中國進口蔬菜的人惶惶不可終日。我們暫且不說微量農藥和微量核輻射哪個對人體影響更大,至少不能說“即使吃了核汙染農作物也不會馬上得病”。這好像是在鼓勵日本國民去吃被核輻射汙染過的農作物,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必要製定核汙染標準呢?不如放開吃好了。日本政府以這種態度對待核輻射問題,其實又將製造一個危害國民健康、醫療費用暴升的“人禍”。

,現在我們被困在大悲山,通訊中斷,不知道還能不能出去。救援力量一直沒有見到。寫下這些東西,隻是為表達我的憤怒。我希望有人能聽聽受災民眾的心聲。

林天宇

於山田老先生家避難

2011年3月21日

可以看出林先生寫全文的時候都很激動,以至於思想、語言方麵有些偏激,但是實質的問題他都看到了。

我把這篇文章給朋友看了,朋友看後也很感慨。

我問他有什麼感想。朋友對我說:“雖然我不願意說,但有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很對,人禍重於天災,至少現在看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