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6日早上。
錢士祿一大早就去了彙豐銀行,帶著他的存單去取出那隻皮箱。早上一開門,他就進去了。經理還記得他,記得他昨天排在最後一位,還帶著一位可愛的女士一起來的,似乎不會說英語。
但是錢士祿這次來,人設略改變,似乎就能說兩句洋涇浜的英語了,他提出想要拿回昨天存進去的箱子。
這種事當然很讓人不悅,即便很有涵養。經理也打算為難這個中國人一下,於是詢問了一下這樣不尊重別人勞動,到底是為什麼?
錢士祿用結結巴巴的英語解釋,是昨天夜裏他打麻將時聽人說,租界裏的銀行可能也不保險了,因為日本人最近可能會占領租界。
這是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最近這種傳言租界裏確實很多。經理心裏想,那你早幹什麼去了,昨天還存進來?他幹了半輩子,沒見過昨天排最後一個的客戶進來存進東西,今天早上一開門他第一個進來,又要把東西取走的,這不是窮折騰。不過看在還是能為銀行賺一個月保管費份上,他沒有太為難錢士祿,還是將那個皮包取出交給了他。當然少不了對錢士祿的背影,翻了幾個白眼。
錢士祿帶著包返回的同一時間。
江行舟帶著陳興出去做行動前最後準備。他告訴田雨和杜衡,還得準備一些東西,其中一樣東西是當年就準備好沒用上的,埋在了南市老城廂的一片林子裏,東西還挺重,需要陳興幫忙。出門前,江行舟還向田雨要了一些錢,說是要買一樣能帶來幸運的東西。
兩個人坐車到了南市,先買了一把鐵鍬,然後鑽進那裏的林子。這地方原來有一條河叫做陸家浜。後來填埋成路,附近有很多雜樹林,很適合隱藏一些見不到人的東西。
陳興一直好奇是什麼東西,江行舟也沒說賣著關子,隻是在林子裏繞了半天,終於找到當時在一棵樹上用刀刻的記號。
陳興也不謙讓,甩開膀子用力挖,果然幾下挖到東西,是一口小箱子。將箱子挖出來打開,裏麵是一挺湯普森衝鋒槍,帶著一個一百發彈鼓。
“你還藏了這麼個玩意兒?”陳興也是一驚。他覺得江行舟和田雨這種搞情報的,小手槍就夠了,沒想到還藏了火力如此強大的東西。
“機關槍,炸彈,這就是當年軍統局提供給我們的東西,”江行舟苦笑搖了搖頭,“民國二十七年,我們和76號在租界內外殺瘋了。後來甚至變成了意氣之爭,沒人再提情報工作,每一個小組的任務都變成了暗殺。”
“我想問一件事,你當初有沒有打算真的救我出去?還是隨口說說,想騙我給你畫一張圖紙?”陳興沒忍住還是問了自己最糾結的問題。
“隨口說說的。我沒有辦法救你出去。”江行舟倒是也坦誠,這反而讓陳興的不滿消解了一些。
“晚上我們要去的是金庫,你覺得要帶這樣的重火力?”
“我覺得有必要。杜衡說了,吳四寶如果犯渾,還是可能來搗亂,他有七個手下,應該就有七把槍。另外,日本人在租界內的人馬可能也會行動。”
“你覺得是你那個學生鄭汲清?”
“對。我們得有一把好槍鎮鎮場子。那天我在地道裏,聽到熟悉的機槍聲,是捷克式吧?”
江行舟就地坐下,陳興也跟著坐下。江行舟遞給他一根煙。
“是捷克式,我把它擦洗了一遍,可惜鏽沒辦法除盡,關鍵時候還是卡殼了。要不然還能多打死幾個。”
“我能聽出你是好手,打的都是要命的短點。”
陳興深吸了一口煙,他還是很受用這些話。
“我覺得事情不會一帆風順,所以這把衝鋒槍交給你。行動時,你要和我保持一些距離,別讓敵人一鍋端了。這樣你還能反擊。”
陳興取出油紙包裹的衝鋒槍,現在還是槍托拆下來的分解狀態,但是看著就很帶勁。他眯縫著眼睛用槍瞄了瞄遠處。
“有這個家夥,就算來一個排,我也能暫時壓住。”
他神色有些興奮,顯得躍躍欲試,似乎盼著有什麼意外可以大幹一場。
“對了老江,你和田雨到底怎麼回事,我發現你們有時候像兄妹有時候像夫妻,感覺挺別扭的。”陳興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直接問起私事。
“我欠他太多了,我把她曾經的心上人派去前線送死。”
“嗨,戰爭時期也難免嘛。總得有人向前衝。”
“不是,是我故意的。他的男友是報務員,本不該去前線。我想讓他去死,這樣田雨就會留在我身邊。”
陳興一時竟無言以對,江行舟確實夠坦誠,說無恥,自然也無可辯駁。
“陳班長,我有個事情想問你。你覺得,日本人如果和英美開戰,會怎麼打?會隻是攻擊菲律賓或者香港?然後逼迫美國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