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道:“你說寫信便寫吧,盡早讓人送去,怕是又要個把月才有消息傳回,年底前咱們能回到京城就算不錯了。靜下心等吧。”
……
……
沈溪的確沒辦法兼顧到滯留大同鎮的惠娘和李衿。
他人在草原,雖然偶爾也會想起二女,但始終是身不由己,關於關內的事情他知道的本來就少,更不可能公器私用,專門派人去打探惠娘和李衿的下落。
八月初九,沈溪所部已快接近大青山,再有幾天就能抵達張家口堡。
關於當日錦衣衛有可能是刺客這件事,沈溪追查過,但沒什麼線索,能問的都問了,最後不得不做出殺人滅口的決定,盡管這種事他不想做,但官做到他這個份兒上,又適逢如今朱厚照不過問朝事,朝中烏煙瘴氣,他不得不做出一些自保之舉。
如此一來,他便擔心起置身關內的家眷,不但有惠娘和李衿,還包括留在京城的家眷。
“……大人,周圍已查探過,沒有韃靼人活動的跡象,甚至連小部族都沒有一個。”雲柳出現在中軍大帳內,把刺探來的軍情告知沈溪。
沈溪望著雲柳:“沒有關內的消息嗎?”
雲柳有些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意思是難以調查到更多關於張家口堡或者關於朝廷的消息。
沈溪道:“身在草原,就是這點不方便,做事總會因為消息滯後而拖遝,不過再有幾天就要到張家口堡了,那邊準備了慶祝凱旋的儀式,就算不需要我們如何,但至少要讓軍容齊整些,現在這副模樣可不行。”
雲柳麵帶疑問:“大人是說,要整理軍中將士的形象?”
“這是當然。”
沈溪點頭道,“我們手頭物資不多,隻能讓將士們把鎧甲擦亮些,這些天都注意一下盥洗,打理好個人衛生,別到了張家口堡後給我丟臉。”
雲柳行禮:“大人,這些事您應該安排諸位將軍去做,卑職畢竟不能做到號令三軍。”
沈溪笑道:“那你也該準備一下……難道你就不想風風光光跟在隊伍中,一起麵聖?”
雲柳沒有回答,不過她感到一股怪異,因為沈溪好像不是在說公事,更像是在跟她私下閑聊。
“大人,卑職一切都聽從您的號令便可,是否麵聖,全聽大人吩咐。”雲柳道。
“嗯。”
沈溪點點頭,又開始想事情,半晌後又道,“不知熙兒是否把人順利送到關內去了,如果我們抵達張家口堡時她能趕到,你們姐妹倆就一起隨同我去麵聖……是該對你們在軍中所做貢獻有個肯定了,但能否為你們爭取到什麼獎勵,我沒法對你們做出承諾,而且我估量,這次我回朝後,遇到的阻力會空前巨大。”
“大人,您可是剛領軍打了勝仗,怎麼說這樣的喪氣話?”雲柳不解地問道。
沈溪苦笑道:“正是因為打了勝仗,朝中格局將因此而改變,會有更多人盯著我,我要麵對的事情也會更繁雜。若我隻是原本那樣不顯山不露水,或許隻是被一小撮人針對,越在高位,遇到的麻煩和阻力越大,更何況我還沒有那麼大的勢力操控全局。”
雲柳終於明白過來,行禮後告退,留下沈溪一人在營帳內繼續想心事。
……
……
沈溪感到自己即將麵對一個前所未有的困局。
那就是被所有人針對。
無論是錚臣,還是佞臣,又或者是皇帝身邊的人,再或者朝野上下,都會把他當作一個假想敵。
以前隻是幾個人幾個勢力針對他,遇到的敵人是多,但隻要他保持克製,那這種針對始終有限度。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他是朝中所有勢力的敵人,他之前不拉幫結派的後果,就是沒有人會把他當作“自己人”,所有人都會一齊攻擊他,無論這些人是否為朝廷做事,總會有意無意將他當作政敵。
連之前給了他很多信任的皇帝,此時也可能會站在他的對立麵,這也是他覺得最可怕的地方。
“以前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少,現在突然要麵對,一時間還有些不太適應,但既然選擇入朝為官,能走到這一步,不是夢寐以求的嗎?被所有人針對,總好過於當一個無名小卒吧。”
沈溪隻能盡量安慰自己,心中有了定計。
“到了該培植勢力的時候,以前不想,是因為沒那資格,或者是說在當時的局勢下不能做到,以前我需要步履維艱去做一些事,小心翼翼應付各方勢力的夾擊,甚至要在夾縫中求存,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我不需要選擇站在誰一邊,因為我自己就是朝中最大的勢力,反倒是輪到別人來選擇是否要站我這邊。”
想到這裏,沈溪臉上的神色多了幾分堅定,目光鎮定而從容。
“過去的已經結束,我不需要思索誰對我有益,現在我隻需要考慮誰願意幫我做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才是當前我應該思量的,以前任人唯賢,現在則要加上一條任人唯親,賢明的人未必都會站在你這邊,對於那些真正有本事的,或許隻能靠一種委婉的方式去感化收攏,當權臣的滋味可不那麼好受。”
“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過去了,以後別人再見我,輪到他們夾著尾巴,不再是我去算計別人,更多是要麵對別人來算計我,這是一種主動變為被動的時候,不過從權謀的角度來說,我已經成為朝堂上可以呼風喚雨的那個人,別人隻能看我的臉色做事。”
想到這裏,他提起筆,開始伏案書寫,但心中的思緒卻一刻也沒有中斷。
“以後再有人說起我,不再需要思量我的功勳多少,也不需要考慮我的功過幾何,我不用再隨波逐流,而成為秩序的製定者,以前做事的習慣也該改改了,不能再拿出那種一切都無所謂的態度,要強勢一些,如此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甚至懼怕,隻有別人怕我,才會聽命於我,我不需要跟他們講道理,因為最大的道理就由我來製定。”
“我要做的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皇帝,攔住我去路的人,隻能歸為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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