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變的一生,默默期待一份愛,踏過多少彎,段段情路也失望。我不甘心,說別離,
仍舊渴望愛的傳奇,不舍不棄,無懼長夜空虛風中繼續追。風裏笑著風裏唱,感激天意碰著你,縱是苦澀都變得美,天也老任海也老,唯望此愛愛未老,願意今生約定他生再擁抱……是你的雙手,靜靜燃亮這份愛,是你的聲音,夜夜陪伴我的夢,交出真心真的美,無盡每日每天想你,今生今世,寧願名利拋開,瀟灑跟你飛……”
晚上七點的時候,辦公室隻剩吳非青一個人了,突然張國榮憂鬱而深情的聲音響起,是吳非青的手機來電彩鈴。
吳非青心神恍惚地,不想去接電話。可是對方好像不依不饒一樣,一直不掛電話,張國榮也就綿綿不盡地唱下去……吳非青心裏忽然咯噔了一下,連忙衝到桌子邊拿起手機。
黃鳴複在電話那頭著急地跟她說:“怎麼老不接電話呀?看把我急的。你快點趕到五台山體育館,我剛從揚州回來,在黃牛手上買了兩張票……你別亂找啊,我就在‘沁園春?雪’茶社門口等你。”
吳非青拿起一把傘飛快地朝電梯奔去。
打不到車。滿大街都是等車的人。吳非青就撒開腿在雨中跑起來,越跑離目標越近,越跑越激動,越跑越歡暢。心一直怦怦地快速跳著。等黃鳴複見到她時,她已經滿頭大汗。
吳非青撲進黃鳴複的懷裏,頭埋在他的胸前一拱一拱,說:“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總是跟我玩這一套,討厭啊你!”
黃鳴複把吳非青的傘接了過去,把一袋“麥當勞”遞給她,說:“沒吃晚飯吧?你知道我剛才看你老遠跑過來,想到了什麼?”
吳非青說:“什麼?”
黃鳴複說:“一部電影。《魂斷藍橋》。你記得裏麵有一個鏡頭,下著大雨,瑪拉本來以為羅依上了前線,沒想到他沒走成,在她樓下朝她張望。然後瑪拉拿了把傘,衝進大雨,跑向羅依。”
吳非青說:“我記得。然後他們打算去結婚,可惜沒結成。”
黃鳴複說:“你向我跑來的樣子,就像瑪拉。”
吳非青搖搖頭,說:“嗯……我才不要像她,她和羅依最後的結局那麼慘。”
演唱會一結束,他們就去了春秋賓館。等不及一般上了床,吳非青才發現黃鳴複雙腳冰
冷,像是要凍僵了一樣。吳非青這才反應過來,黃鳴複去揚州時沒料到會變天,穿得很單薄。
吳非青心裏湧起一陣憐惜,把黃鳴複的腳抓進自己懷裏,一點點地捂暖。黃鳴複看她這樣的舉動,有些吃驚。就笑了,說:“唉,我到底是老了,一點不經凍。”
吳非青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說:“你哪裏老了?在我眼裏,你年輕得很呢。”
黃鳴複一聽這話,就來勁了,一來勁,就沒正經了,手朝吳非青稍稍一使勁,吳非青就失聲輕叫了起來。
可惜。這天晚上黃鳴複始終“微軟”。兩個人用盡辦法都沒用。最後,黃鳴複苦笑了,說:“太累了。忙個事業把人忙成和尚了。”
吳非青本來想不依的。可看看黃鳴複憔悴不堪的臉,就心疼了。於是乖乖地趴在黃鳴複身上,說:“好吧。那就暫且放你一馬吧。”兩條腿卻不老實,纏住他的腿一蹬一蹬的。
黃鳴複緊緊擁住吳非青,說:“你讓我想起了大學時光。那時我真年輕啊,總覺得自己充滿力量,無所不能。”
吳非青說:“難道你現在不是嗎?”
黃鳴複想了想,說:“到了這個年紀,才開始有體會,歲月像把刀,刀刀催人老……”
吳非青感覺黃鳴複有些怪怪的,不像以前的他。以前黃鳴複說話總是沒正經,可吳非青知道,那些沒正經的言語正透露出他思想的年輕和俏皮。現在他很少不正經了,話裏有種滄桑感,這反而讓吳非青感到陌生。
黃鳴複還在自顧自地說下去說:“現在越來越知道,有很多東西是我力所不能及的。我對很多事情有了畏懼,有了顧忌,有點像開車的人,慢慢地越開越謹慎……總有一天,我會變成徹頭徹尾的社會人,磨去了棱角,褪去了鋒芒,隱藏了個性……這可能就是一個中年男人的命吧,難以抗拒。”
吳非青摸著他的臉,說:“你瘦了。”
黃鳴複歎一口氣說:“我隻能背水一戰。成功了我可以挺起腰杆,不成功我會死得很難看。嚴爾超絕對不會白養著我,我如果再被逐出新單位,會被所有人當成一個笑話。”
吳非青說:“有這麼嚴重嗎?我看嚴爾超對你很好啊。”
黃鳴複搖搖頭說:“嚴爾超隻是一個生意人,生意人有什麼好不好的?在生意人眼裏,能為他們創造價值的就是有用的,就好;反過來,就是廢物,就得滾蛋。以前他對我客氣,那是因為我跟他平起平坐,他有事求我。現在呢,他是我的老板,我為他賣命理所應當。我可不能傻乎乎的,把他的客氣當福氣。”
吳非青回到出租屋時已經很晚了。易有為還沒回來。
吳非青很快發現家中有兩件奇怪的事情。一件是熱水器突然不出熱水了。第二件是牆上一幅她和易有為的合影照片竟然掉到了地上。玻璃摔碎了。她和易有為的臉被碎玻璃的裂縫切割得七零八落。
吳非青心裏直咯噔,惴惴不安的。心想,這該不是什麼好兆頭吧?
正胡思亂想著。易有為進來了。吳非青趕緊跟易有為說這兩件怪事。
易有為哼了哼,說:“水代表財。不出水說明要破財。我們的合影嘛,嗬嗬,看來老天爺真是有暗示啊。”
吳非青看易有為神情不對。心裏更慌了。
易有為臉色鐵青。從包裏拿出一遝紙遞給吳非青,說:“你看看。這是你的日記吧?”
在張玉林接到舉報信之後,易有為也接到了吳非青的日記複印件。但易有為忙,看信封上的字全是打印出來的,以為是什麼不重要的商業信函,就擱一邊沒看。前幾天閑下來,易有為拆開一看,才發現吳非青背著他如此放蕩!易有為本來還存了點僥幸,盼望這是哪個人在惡作劇、在仿造吳非青的字跡、在編故事拿他倆開心……易有為沉得住氣。等到吳非青生日這天,故意打電話給她,說他有飯局。其實他是想看看,這天會不會有什麼蛛絲馬跡。果然不出他所料,吳非青跟“那個男人”約會了,有活動了。易有為一直跟蹤吳非青。吳非青進春秋賓館時,易有為已經快扛不住了。可他居然還是扛住了。沒有衝進房間將吳非青捉奸在床。就在剛才,他在一輛出租車上,眼睜睜地看見前麵那輛出租車停了下來。司機打開車廂頂燈,準備找錢。吳非青坐在後排,偎在“那個男人”懷裏,“那個男人”緊緊摟著她。
最後,吳非青和他又擁吻到了一起。易有為這會兒想騙自己都騙不了了。吳非青想抵賴也抵賴不了了。何況,以吳非青的性格,她根本就不會想到抵賴。
易有為問說:“他是誰?”
吳非青內心掙紮了一會兒,想了想,低聲說:“一個客戶。今天因為是我生日,他請我吃飯,才……完全是個意外。”
易有為冷笑說:“客戶?哦,對,這就是你說的一流記者拉廣告?我就知道,漂亮女人靠不住,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你能把廣告拉到床上去。”
吳非青壓抑住憤怒,說:“請你不要汙辱我。”
易有為說:“汙辱?你也配用汙辱這個詞?你不想跟我講講,你在上海賺那麼多錢,是怎麼賺來的嗎?或者說,你賣了幾次?”
吳非青感覺易有為有點過分地咄咄逼人了。可麵對他的問題,吳非青百口莫辯。她能向易有為解釋什麼呢?她的錢確實是她該得的。不肮髒。可她能說,她所掙的每一分錢都跟黃鳴複沒有一點幹係嗎?
吳非青結結巴巴地說:“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從來就沒有賣過自己……我在上海掙的錢,我沒有為自己花過一分一毫,全用在了買房子上麵,我是為了我們這個家……”
易有為說:“那我還應該感謝你囉?我易有為將來住的房子,居然是老婆賣肉換來的?”
吳非青的眼圈紅了,眼淚開始往下掉,說:“你可不可以說話不要這麼難聽?我一直以為我們可以過一輩子的……”
易有為冷笑,聲音聽上去有些傷痛說:“我們結婚時,我還以為我們可以幸福呢。沒想到,就是你這麼一個小女人,讓我這麼的不幸福……吳非青啊吳非青,你到底想怎麼樣啊?”
易有為突然也掉下了眼淚。到最後,話一頓一頓的,含混不清。像一把又澀又鈍的鋸子,撕扯著吳非青。吳非青被易有為的傷痛和眼淚弄得心碎。她慌了。不知道怎麼會是這樣一種局麵。以前從未設想過,兩個人一旦攤牌會是什麼樣子。沒料到竟是這樣的難過啊。她還以為她和易有為之間並沒有多少感情了,隻是慣性讓他們維持這段婚姻。現在看來,不完全是那樣。感情這東西實在太調皮了。以她的年紀,她根本無法捉摸啊。
兩個人都哀哀地哭。肝腸寸斷。
易有為說:“離婚吧。”
吳非青說:“不。”
易有為說:“不?你有什麼資格說不?”
吳非青急了,說:“你先背叛我的。我見過你和那個女人……”
“所以你就想報複?”易有為不等吳非青說完,就惡狠狠地瞪著她,吼道說:“你傻不傻?女人能跟男人一個樣嗎?”
吳非青說:“我傻。但我不要跟你離婚。”
易有為說:“你們多久了?”
吳非青好一會兒才回答易有為說:“就這一次。”
易有為悶聲說了一句吳非青沒聽懂的話說:“我願意當呆子,相信你的話。”
吳非青說:“我能原諒你,你就不能原諒我一次?我可以不再跟他聯係,也請你不要再跟那個女人聯係,我們重新來過。”
易有為說:“我嫌你髒。”
吳非青說:“可我都沒嫌你。”
易有為又吼起來說:“我再跟你說一遍!女人和男人不一樣!你聽懂了沒有?懂了沒有?……好啊,你要不肯離也行,我們就這麼過下去,但我告訴你,你那個髒地方我這一輩子也不要再進去!”
易有為氣呼呼地打開衣櫥,收拾了幾件衣服出來裝進一個大包裏,對吳非青說:“我要出差了。你自便。”
吳非青呆坐在床上,無計可施。她一度很想跳下床去抱住易有為,哭著懇求他原諒,可一方麵自尊心不允許,另一方麵她覺得易有為太過強勢了。要說不對,兩個人都有不對,易有為不承認自己的錯誤,總將矛頭對準她,有點霸道了。而且,他這麼晚了還往外麵跑,不消說是去那個女人家了,這算什麼行為?對解決實際問題有幫助嗎?吳非青想想就恨意滿懷,可又沒有一點主張,她下麵該怎麼辦呢?
黃鳴複自從那晚見過一次之後又“蒸發”了,肯定又是躲進哪個賓館開會了。吳非青不敢給黃鳴複打手機,也沒有勁頭給他發郵件,心裏亂成一團麻,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下意識地覺得跟易有為鬧翻的事不能告訴黃鳴複,告訴他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讓他煩心。最關鍵的是,她非常不想給黃鳴複留下這種印象,她指望通過這件事去向他要名分。吳非青是個知性女人,不喜歡黏人,知道用一些手段來威脅男人是非常可笑的。愛情是靠威脅和綁架能要得來的嗎?可吳非青又最信任他,最想告訴他,想聽聽他的意見,好像他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最能熨帖她的心。
好在《江南新都市報》很快推向市場了。正如看好黃鳴複的人士預料,這份報紙猶如一顆炸彈,引爆了江南市的報業大戰。《江南新都市報》跟大牛市中的股票一樣,上升勢頭強勁。生機勃勃。甚至引起了全國報業市場的強烈關注。黃鳴複可謂一戰成名。
報社上上下下興高采烈,歡欣鼓舞。隻有吳非青行屍走肉一般,遊離在喜慶的氛圍之外。心裏說不上來的難受,也說不上來的失落。一切跟她想象的不一樣。黃鳴複的事業跟她無關。黃鳴複的軍功章裏沒有她的份。唯一讓她期待的是,黃鳴複終於不用躲著開會了,他可以回到報社,正常上班了。
可黃鳴複依舊忙。忙得根本無暇顧及她。吳非青每天尖著眼睛和耳朵注意走廊裏的動靜,總是發現黃鳴複來去匆匆的。黃鳴複忙得電話也不給她打。幾乎什麼聯係都沒有。好像吳非青在他的世界裏麵不存在了。吳非青惆悵極了。愛情是她的全部,並不是黃鳴複的全部。吳非青感覺她失去了易有為,同時又被黃鳴複拋棄了。心裏愈發的亂,愈發有種虛無感。心想,係絆男女的這根線細若遊絲,很容易就斷了,一點沒有安全感的。
吳非青趁手上沒活的時候,有幾次去辦公室找黃鳴複,可他辦公室全是人,群情激昂的,都在談論工作。吳非青躲在門口一看那陣勢,很不好意思地折身回來了。好像全報社的人都胸懷大誌,就她兒女情長。頭發長見識短一樣。
一連半個月,吳非青稍微摸著了黃鳴複的規律。不在辦公室的時間,那基本上都在開會;在辦公室的時間,基本上都是一屋子的人在談事;不在談事,那他也在忙簽各種字。不好因私打擾的。中午和晚飯時間基本上都有應酬。
吳非青又捱了一個多星期,實在憋不住了,發了一條短信給黃鳴複說:“你究竟要忙到什麼時候接見我?”口氣帶著一個失寵且失意的女人的怨了。
黃鳴複的電話馬上就過來了,笑嘻嘻地說:“今晚九點我要在國際會議大酒店接待專程從紐約來的一批老板,九點前時間歸你,好不好?”
吳非青賭氣,說:“不好。你對待我像趕場子一樣,趕完這場還要接著趕下一場。”
黃鳴複就歎一口氣,說:“今晚好歹能見麵聊上幾個小時呢,要是你覺得不好的話,那真不知道哪天才能等到這麼好的機會了。”
吳非青就隻能說“好”了。心想,他都忙成這樣了。能見縫插針地擠點時間出來就不容
易了。總算麵對麵地跟黃鳴複見著了。吳非青一肚子的委屈和苦水,又好像千言萬語地不知從何說起。
吳非青死死盯住黃鳴複看。因為情感壓抑得太久,說出來的話有點像小家子氣的女孩子在撒嬌抱怨,說:“你就沒想過我?”
黃鳴複笑笑,說:“太忙了。想也隻能是偶爾想想。”
吳非青幽怨地說:“我看你是不想要我了。”
黃鳴複又笑,說:“你不懂男人,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太忙太累了,就想不到那事兒上去,就算想到了,也力不從心。”
吳非青想到他們最後一次上床,黃鳴複的確是力不從心的。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黃鳴複看看吳非青的臉色,夾了幾個大蝦給吳非青,說:“多吃點蝦。知道你不愛吃地上跑的東西,今天給你點的全是水裏遊的。”
吳非青嘀咕說:“我知道不能去打擾你。可我想你。我控製不住。”
黃鳴複說:“我知道。你忍著點。現在我正處在敏感期,很多事情不能太張揚。不然,會有人說閑話。”
吳非青聲音哽咽了,說:“為了跟你在一起,我才把鐵飯碗丟了。”
黃鳴複說:“我了解。你不要急,好不好?給我點時間。等工作上了軌道,我會把你安排好。你像以前一樣,跟著我。”
吳非青幽幽地說:“看來我不去打擾你還是對的,不然你忙成這樣,肯定會煩我的。”
黃鳴複見吳非青臉上顯現出一種古怪的神色,隱隱覺得吳非青肯定有事,就問她說:“怎麼了?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吳非青期期艾艾地把跟易有為鬧翻的前因後果說了。又說:“本來想早點告訴你的,可你一直忙,就沒去打擾你。”
黃鳴複大吃一驚,說:“他認識我?”
吳非青說:“不認識。我隻說是一個客戶。”
黃鳴複鬆了一口氣,眉頭卻皺起來了。問道:“這麼說,你老公離開家已經很長時間了,而你也沒去找他?”
吳非青敏感。見黃鳴複眉頭不展,就撅起嘴,說:“你不用給我看這副臉色,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本來我就沒打算跟老公分手,我隻是沒經驗,想聽聽你的意見,再決定怎麼處理,僅此而已。”
黃鳴複就苦笑。說吳非青想歪了,他沒那意思,他隻是“擔心她”。既然吳非青不能跟老公分手,那應該積極主動一點,跟老公聯係,多關心關心老公。黃鳴複說:“從我的經驗看,男人大多服軟,你老公多半也不是非常堅決地想跟你分開。你看他走之前,說的是,我要出差了。這句話其實是他為你們之間和好留了一條後路,不然,他大可不必扯這個謊,直接就說,我不回家了……”
吳非青聽黃鳴複這麼一開導,認為很有道理。可是,心裏麵一方麵亮堂了,另一方麵更鬱鬱寡歡。哪裏不對勁?好像黃鳴複不應該對她講這番話,而應該講出另外一番話來。口氣也不應該這麼的理性,像在分析評說一件與他根本不相幹的事情。黃鳴複為她指點迷津的時候,吳非青隻是愣愣地看著黃鳴複。心裏麵在翻江倒海。她想,黃鳴複和她的心理距離好像並不像她以為的那麼近。他這會兒的神態,倒更像個陌生人。也許,在兩性關係上,他一直有非常強烈的自保意識的。隻是從前的她不願意承認這一點罷了。
吳非青默默無聲地聽他出完主意,說:“我明白了。我這就去找他。”
黃鳴複又說:“我看我們最近還是少見點麵。你和老公的關係正在微妙的階段,你要多花點時間和心思在他身上才對。”
吳非青心裏一緊。無語。黃鳴複講的很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黃鳴複看了看手表,說:“我該動身去國際會議大酒店了,就不送你了,怕趕不上。”
吳非青笑笑,說:“你忙你的。我不用你送。”
黃鳴複的“豐田”車駛上快車道,絕塵而去;吳非青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朝公交站台走去。這幅畫麵就是他倆真實境況的寫照。吳非青心想,她和黃鳴複的距離開始拉遠了。黃鳴複現在的處境和身份都變了,他不得不努力地向上爬。他再沒有功名心,也不代表他不知珍重前程。無疑,他是個前程遠大的人。戀人的本性與成功人士的本性展開短兵相接的格鬥,後者打敗了前者。對的,他們之間,無論如何是相愛的。否則,之前的一切,還有張國榮演唱會那一夜又算什麼呢?可是,相愛又如何?嗬嗬,張學良和趙四小姐?路易十五和蓬巴杜夫人?沒有那個土壤,是開不出那麼浪漫的花朵的。
吳非青冷笑了。邊走邊拿出手機給易有為撥電話。
易有為和女財務正並排躺在床上看新聞。一聽手機響,易有為像彈簧一樣迅速地蹦起身,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
女財務嘟囔了一句說:“不就接個電話嗎?著啥急呀?”
易有為沒理她,一看手機屏幕上出現“老婆”兩個字,趕緊摁下接聽鍵說:“喂?”
吳非青聽出易有為的口氣挺正常,甚至可以說是和善,一下子不慌了,說:“今年過年你回老家嗎?”
易有為說:“回。我要回家看我媽。”
吳非青說:“那我跟你回去?”
易有為說:“不用了吧?……哦,我沒別的意思,主要是擔心你到農村過不慣,反正我這次回去也呆不長,幾天就回來了,主要送點錢回去,媽年後還得上醫院檢查。”
吳非青說:“那你多帶點錢回去,我回頭把我的工資卡給你,你自己去取。”
易有為說:“嗯。好。”
吳非青說:“你出差什麼時候回來?”
易有為轉頭看看女財務,把聲音壓低了一點說:“我剛吃完飯,這就回去。”
女財務等易有為掛完電話,撇撇嘴說:“我看你怎麼一點不像我們東北大老爺們兒啊?這麼一丁點大出息!她都對你這樣了,你還巴巴地要回去?我看你等她的電話早等急了吧?每天人在我這,心在她那兒的,把我這淨當旅館了。”
易有為尷尬地笑笑,說:“兩回事。又沒離婚,我不回去怎麼行?”
女財務說:“我看你是舍不得跟她離。”
易有為說:“結婚離婚那麼輕鬆?跟過家家似的,說散就散啦?唉,我了解她這個人,單純得很,那一次又不是故意的。她也不容易,一個小姑娘,成天跟一幫流氓客戶打交道,對付男人沒什麼手腕,我要甩了她,還不知道她會被那些男人騙成什麼樣子呢。現在那些男人,幾個是好的?看她那麼好騙,不玩弄她的感情才怪。”
女財務委屈地說:“你成天擔心她,怎麼一點不顧念我?”
易有為說:“你要不願意,以後我跟她吵了架,就住旅店去,行了吧?”
女財務說:“算了吧,你還是住我這吧,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算我活該,我上輩子肯定欠你的。”
易有為就真的像一個出差在外的丈夫回到了家,吳非青也像一個在家守候的妻子那樣迎接丈夫的回歸。與以前相比,兩個人的關係有了很大的轉變。有了點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味道。易有為跟吳非青講話很客氣,輕言細語、慢條斯理的。可是話不多,完全是就事論事。易有為有應酬會向吳非青請假,向她報告回家的時間;沒有應酬就正常回來,跟吳非青一起
吃飯,吃完飯會洗碗;洗完碗上床看電視,也不碰吳非青。晚上睡覺,易有為另外鋪了床被子,一人一個被筒,各不相幹的架勢。
吳非青小心翼翼地觀察易有為的臉色,看不出什麼名堂來,有點深不可測。吳非青心想,等過段時間吧。過段時間易有為淡忘了那個晚上,就不會耿耿於懷了,一切可以從頭開始了。
快過年了。
易有為把吳非青卡上的錢提出來帶回了東北。吳非青把年終獎寄給了老家,又打了個電話回去。是吳非青爸接的,對她說,錢收到了,人回不回來沒關係。你自己定吧。吳非青本來還想問問外婆怎麼樣,可聽爸爸的口氣一點不熱情,想想就算了,不多講了。
吳非青在《江南新都市報》年終客戶聯誼會上見過黃鳴複一次。黃鳴複和嚴爾超一起,坐在主桌,跟一幫VIP客戶和方方麵麵的領導談笑風生,觥籌交錯。
有個客戶對嚴爾超說:“嚴老板,你這份報紙一出來,真的就是一匹黑馬啊,其他報紙就像被點了穴一樣,全呆掉啦。前天張玉林那邊搞了個迎新茶話會,也請我們這幫人聚聚。會上張總放出話來,說你們主要是靠低價位發行、打價格戰才成功的。他那邊準備貼五千萬,年後發動春季攻勢,要跟你們一決高低呀。”
嚴爾超笑笑,眼睛看著黃鳴複說:“我聽說,張玉林發起春季攻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們黃總從他那邊出來,對他比較了解,讓黃總跟你說說。”
黃鳴複掩飾不住的春風得意,說:“張玉林這是典型的一知半解。自古以來,邯鄲學步、東施效顰都是笑柄。能不能搞好一份報紙,絕不光是錢的問題。就像中國有導演說,給我一個億,我也能拍《泰坦尼克號》。估計這位導演隻看到了《泰坦尼克號》裏麵的特技和特效,那玩意兒是能用錢堆出來的。可電影裏麵的氣質和精神,這跟錢無關,跟靈魂和頭腦有關。這是人骨子裏麵的東西,學也學不來的。”
客戶點頭說:“有道理,有道理。”
吳非青和一幫同事來主桌敬酒。
黃鳴複逮住機會問吳非青說:“麻煩解決了嗎?”
吳非青說:“嗯。和好了。”
黃鳴複說:“那就好。過年在哪過?回老家嗎?”
吳非青搖搖頭說:“不回。每次回去都像一場災難。”
黃鳴複說:“那你好好的。我過年要陪家裏人去三亞,就不陪你了……沒辦法,她們愛上那裏了,非要每年去一次,我平時又難得有時間陪她們……”
吳非青點點頭,一臉平靜地說:“應該的。”
大年夜這天,吳非青一個人在出租屋裏看“春節聯歡晚會”。新年鍾聲快敲響的時候,收到了黃鳴複一條短信說:“好好過年!新年快樂!”很中性的一句話,看不出特別的味道。
吳非青閉上眼睛,雙手合掌放在胸前,許下新年的願望說:“老天爺啊,保佑我趕緊生一個孩子吧。”
春節期間,吳非青一個人去看了一次新房。準確地說,是新房的工地。因為是期房,等拿到手應該要到下半年。工地上幾乎見不到人,隻有圍著綠紗網的腳手架。吳非青看著它們,心裏抑製不住地有些歡喜。等拿到房就好了,簡單裝修裝修就搬過去了,下一個新年就可以在新家過了。說不定,還可以抱著一個孩子,一起看“春節聯歡晚會呢”。